阿巴特的第八区,位于城西的位置,是全城位置最低洼的一处,一到暴雨天,就难免污水横流。
偶尔晴空万里,太阳高照的时候,才显出一点与潦倒落魄并存的精致——这里的建筑不乏有奢华富丽的巴洛克风格。但是总是旧而破败的。
用橡木做的大门总是腐烂变形的,墙垣总剩半截,还带着黄黄的污痕。
尖尖的红屋顶上的十字架早已掉漆,彩色的玻璃窗上绘的天使被雨水冲刷地只剩了一半的翅膀,窗台上的花盆,也都不是缺了这角,就是缺了那角。
街道转角处,一个光屁股拉弓箭的安琪儿雕像伫立在那,面目已经模糊。
虽则仍有街道旁满丛无人打理的鲜花,门上的顶顶风铃,花园外雕刻着精致地狱犬的栅栏,金边的街区大钟咚咚地不息响着。阳光下,偶尔也显出时光沉淀的精致。但一切都有辉煌不再的落魄感。
时不时地,房子上挂着或大或小的木牌子——“包食宿——价格面谈”。
中介人拿着手帕,取下帽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腆着肥肚子,对这位小姐说:“这就是第八区最可心的一处公寓了。天知道,如果不是子爵的介绍,朗热太太是绝不接受外客的寓居了。”
他示意异域的客人看向转角处,正对着安琪儿雕像的那座房子。
那是一座典型的巴洛克风格的旧房子,和第八区的街景相得益彰。
但是,显得更气派一些。
街上最大的花园,就在这座房子的周边,用雪白的栅栏结结实实地围住了,门口的两扇大门上用金粉绘着的图案,脱落殆尽,门却还是结实的——至少没有开始腐烂。
这也是极少数,没有挂着“包食宿——价格面谈”牌子的房子之一。
中介人悄声地:“咳,朗热太太,她死去的丈夫,曾是晚宴革命——不,‘晚宴逆流’之前,老国王委任的阿巴特总督的儿子——实实在在是勋贵之后。哪怕是独身女性住在她这,嗨,也没有人敢造次。”
中介人的大红酒糟鼻在提到晚宴革命的时候,更红了。他的眼睛眯起来,弓腰驼背,带着警惕,似乎在讲一个不得了的词语。
等说完这句话,才松了一口气,似乎邀功似的,半是讨好半是试探地笑道:“对了?您有姓吧?”
林黛玉道:“自然有。我姓林......”
正说着,那扇大门缓缓打开了,出来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仆,包着老式头巾,问:“夫人叫我出来问问,那位要在此租住的客人到了么?”
中介人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到了到了。伏盖小姐,你永远都是这么的精神。”
“威尔斯先生,你也总是这么会说话。”老女仆不咸不淡地向他打了个招呼,便越过他,看见了后面立着的异域女子。
中介人介绍:“这位是卡尔斯子爵夫妇做保人的安娜.林小姐。”
中国之语言对于卢士特来说,太过于拗口,在路上中介人念错了她的名字子三遍之后,黛玉只好把柏纱为她起的那个“入乡随俗”的名字告诉了他——安娜——此时最多的少女所取的名字。
在听到来客的姓氏之后,老女仆才让开身子,客气地说:“请进,两位。”
......
这间屋子散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闭塞、陈腐却夹杂着香料的味道。而室内光线暗淡之极,似乎久久地没有开过门户。
进了房子,伏盖小姐的话才多了起来:“这里是餐室,早餐和中餐,您可以下来享用。但是晚餐时候,夫人要来此祷告,她不希望有人打扰,所以我会将您的晚餐送上房间去。”
餐室是一尘不染的。全都装了防护墙。摆着一列长桌,光滑可鉴,裹着四个角金饰的几张椅子,规规矩矩放着。摆着一个大厨柜,里面放着各色精美瓷器的餐具,也十分干净。
处处可见打扫的精心。只是一切都是陈旧的。防护墙微微黄,瓷做的餐具也不复柔亮。那包金的椅子,更是金色黯淡。
客厅也一样。
无论是雕工细致的壁炉,还是黄铜的旧钟,壁炉两旁被雕琢做玫瑰模样的银烛台,宽大柔软而图案失色的地毯,都显示出一致的历史悠久。
“这里是客厅,每天上午和晚上,您可以自由使用——下午不能,夫人要用。”
伏盖小姐继续介绍着,忽然急匆匆地,十分不礼貌地撇下了黛玉和中介人——“夫人,您怎么这时候下楼了?”
客厅尽头的楼梯处,下来了一位夫人——年纪大约是四十多岁,穿着简单的长裙——远没有黛玉见过的卢士特贵妇人一样的奢华浮丽。一头栗色的长,简单地盘了起来,露出的面容是苍白而安详恬静的,一双湖绿色的双眼,全然是一派的无争。
她的声音也是柔和的,只是不断地轻轻咳嗽着:“我听说,来了一位即将久居的年轻女客。我不能失礼。”
她带着温柔无争的绿眼睛凝视着黛玉:“美貌的异国客人。您使我陈旧的客厅生辉了。”
黛玉走上去,有些生疏地行了一个卢士特的提裙礼:“您好,朗热夫人。”
伏盖小姐已然从之前的震惊回过神,赶紧给主家介绍:“夫人,这位是安娜.林小姐。”
朗热夫人忙拉起黛玉,笑道:“叫朗热太太就好了。夫人的称呼未免生疏。”
“朗热太太。”黛玉从善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