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再看向一直镇定自若的算命先生,心中无不佩服起敬。
算命先生缓缓起身,悠然的弹了下袖子,轻叹一声,“好好的一张桌子,真是可惜了。”
说完再不理或坐或躺在地上的那群莽汉,信步离去。
那群大汉也都怕了这算命先生的邪劲儿,即使有能耐去拦他的也不敢再拦,唯恐脸上再多几个窟窿,索性继续哀嚎,以后上面问起来也好有个说辞。
算命先生没走多远,有那好心的老婆子悄悄走进他,轻声说道:“你可是闯了大祸。那为的人称刘爷,原不过是一街头混混,只是他姐姐做了县太爷的小老婆,又一举得男,这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听说他姐姐可受县太爷的宠,这刘爷在你摊子前弄成这样,他姐姐可不得窜掇县太爷扒你的皮。趁着县太爷那边还不知道,你赶紧连夜离开这地儿,换个别处营生。”
算命先生微微一笑,拱拱手,声音有如春风拂过耳边,完全不似刚才的冰冷,“多谢老人家提醒。只是清平盛世朗朗乾坤,我相信他们不敢胡来的。”
老婆子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天高皇帝远,皇帝老子哪管得了我们这一亩三分地儿。县太爷就是这里的土皇帝,让生让死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听俺老婆子一句劝,别管怎么样,先把命保住再说。”
算命先生笑道:“在下夜观天象,这里的县太爷只怕要自顾不暇,不敢再多生事端。又观之老夫人面相,恐有横财,切记财不可外露。”
老婆子被他这话惊得登时愣在原地,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其实也没有看多久,不过确实有点渴了。”林黛玉端起杯子,小口抿着,姿态优雅恬静。少顷,她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抬起头问道,“紫鹃怎么样了,还难受的紧吗?”
紫鹃自小生活在北方,又是第一次坐船的缘故,没多久就晕船晕的七荤八素,只能躺在床上,半点路都走不动。
“已经好多了,脸也不似先前那般惨白了,倒有了些血色。”雪雁回道,“奴婢才从紫鹃姐姐那过来,紫鹃姐姐也问起姑娘的事,听说姑娘一切都好,心里又高兴又愧疚,说她是来伺候姑娘的,没想到自己却成被伺候的了。”
林黛玉笑道:“你去告诉她,她想要伺候还不容易,以后机会多的是,又不差这一会儿半会儿的。”
“奴婢也是这样跟紫鹃姐姐说的。不过紫鹃姐姐还有其它的郁闷事。先前出京的时候,鸳鸯姐姐她们羡慕的不行,都让紫鹃姐姐把江上的风景记下来,回去跟她们好好说说。紫鹃姐姐当时拍着胸口满口答应。可如今紫鹃姐姐别说去甲板上欣赏风景了,连门都出不了,等回去了以后,还不得被鸳鸯姐姐她们笑话死。紫鹃姐姐直说这次丢人丢大了。”
雪雁兴致勃勃的说完,见刚刚还笑的花枝乱颤的林黛玉神情突然落寞起来,不由担忧道:“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林黛玉摇摇头,笑的有些苦涩,“只是想到以后还要回去,心里难免有些紧闷……”
雪雁恨不得打自己两下,终于可以回家了,她又提回京城的事情做什么。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她自己尚且觉的扬州更自在些,更何况是姑娘?
她苦着一张脸道:“姑娘,都是奴婢的错,说错了话,您要打要骂都行。您这样,奴婢心里也跟着难受。”
“是我想的太多了,跟你没有关系。”
见林黛玉性质仍然不高,雪雁歪头想了想,“姑娘,您若是想留在扬州,就跟老爷说一说,老爷这么疼您,一定不让再送您走的。”
林黛玉抿了下唇。如果这么容易,一年前她就不会被送去京城了。她身体不好,又经常生病,留在扬州,只会给爹爹添乱罢了。她不能任性,她已经长大了,要多为爹爹着想,不能再给他多舔烦恼。
“回去以后爹爹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在荣国府一切都好。”林黛玉小脸绷的一本正经的对雪雁叮嘱道,“外祖母及姊妹都带我很好,两位舅舅和舅母带我也亲厚,旁的,就无需再说了。”
雪雁以为林黛玉说的是贾家奴才的事。贾家奴才最是嘴碎,背后经常说主子的闲话,她家姑娘也被说是爱使小性儿,还说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她初时听到气的不行,京城里的那些穷翰林能和她家老爷比吗?林家的富贵说出来怕要吓死他们。姑娘在家时也是穿金戴银的,只不过逢母孝,头上只能戴些素色的花罢了。还有使小性儿,大户人家的女儿只要是千宠万宠的,哪个没点性子?又不是需要看人眼色过活。而且论起规矩,百个贾家都比不上林家,她在林家做奴婢的时候,就从来没听说哪个奴才敢在背后说主子的闲话。王嬷嬷都说,贾家这么没有规矩,哪像个传承百年以上的贵族,倒跟个刚兴起的暴户似的。
雪雁正愤愤不平着,却没看到林黛玉眉眼间的那抹忧愁。其实雪雁担心的事情在林黛玉眼里并不是什么大事,总归她是客居又不是主家,受些薄待也是理所当然的。她真正担忧的是,贾宝玉现如今仍被养在内帷的事情被林如海知道。按道理讲,男儿七岁以后就应该移居外院。只是贾家很多规矩都和别处不一样,她是客人,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客随主便。但林如海若是知道她和宝玉住的这么近,还不定会怎么想呢!她可不愿让爹爹对自己失望。
舱门外,林大家的正提着食盒站在那里。她知林黛玉每顿饭都吃的不多,便在厨房做了些精致的点心送过来,却没想到听到了这番对话。
老爷有多疼爱姑娘她是知道的,却没想到老爷为姑娘做的种种打算却被姑娘给误会了,以为自己是老爷的负担。看来她回去后要跟公公说一声,让他提醒一下老爷,父女俩有什么不能坦诚说的,非要掩掩藏藏的,最后只能苦了自己,乐坏了别人。
另一艘船上的贾琏正站在甲板上舒服的吹着江风。
两岸的景色优美,贾琏心情本就很好,现在更是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荣国府家大业大,花钱如流水,早就已经入不敷出,他这个荣国府的二爷也不过是外表看着光鲜,实际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手里的银子还不如一般富贵人家的多。
不过很快,他们荣国府就有一笔横财入账了。
话说,他第一次听说姑父林如海身体有恙还是从王夫人那里。先前去扬州祭拜姑母的时候,王夫人提醒他多注意林如海的身体情况,他当时还很诧异,不明白王夫人为什么要对千里之外的林如海这么关心。后来临行的前一天贾母也将他招过去,说林如海和姑母一向感情很好,如今姑母一去,林如海只怕会因伤心而伤身。他当时以为她们不过是推测之言,林如海再伤心能伤心到哪里去。等到了扬州他才知道,原来姑母带去林家的陪房一直与荣国府有联系,林如海身体不好,也是他们传信给贾母和王夫人知道的,而他不过是去亲眼证实。
贾琏很精明,虽然只干着管事的活,但也掩盖不了他聪明能干的事实。他只稍稍一想,就知道贾母和王夫人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林黛玉以后是要嫁给宝玉的,林家又只她那么一个女儿,林家的钱迟早都是他们荣国府的,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但没想到的是,林如海这么快就不行了。依他当年所见,林如海应该能活到林黛玉成年才是。不过他跟林如海也没多少感情,他死不死的跟他也没有多大关系,只是可怜了表妹,孤女一个在荣国府可不容易生存。好歹也收了人家的钱,若是不好好照顾人家也说不过去,回去得跟他家凤辣子说一声。
贾琏掰着手指头粗算了一下。林家表面上虽然没有荣国府富丽堂皇,但却处处透着低调的大气,再加上林如海的职位,林家的财产应该有几百万两银子不止。他这趟过来,应该可以拿个十万左右的跑路费。这十万两,他自己留一半,再给王熙凤一半。就是不知道他家老爷在金陵有没有把银子全花光,若是花光了,也得问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