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议政厅剑拔弩张、浓郁的火药氛围迥异的是林府,这里倒是一片祥和的所在,林仁刚刚送走十几位前来探望的宾客,便来到自己父亲的卧室。
“那些人都送走了?”林大宰正躺在床上,见林仁进来便问道。
“是的,父亲。”林仁与那十几位宾客似乎相谈甚欢,一脸兴奋怎么也压不住:“他们跟儿子说了,如今张连命不久矣,父亲才是江淮道的人望所在,他们必定全力支持父亲。”
“人望所在?”林大宰听了不觉有些好笑:“若是老夫我真的是江淮道的人望所在,何至于如今门可罗雀?”
他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子里的景色,幽幽说道:“老夫在江淮道二十多年,虽说不是门生故吏遍布江淮,可也算是在各衙门有些故旧,受过我恩惠的人又何止百千?如今来探望我的人又有多少?”
他转身走到林仁的面前说道:“老二,你说这几日来探望为父的人有多少?”
他也不等林仁回话,自顾自地说道:“前几天来探望老夫的不过将将一掌之数,还只是说两句客套话,这两日也不见踪影,也就是今天,才有这么十几个人来看我。”
“老二,你说他们可是来助我的?”林大宰依旧不去等林仁的答案,继续说道:“他们不是,他们是为了帮助自己,不过是几个墙头草,估计是不得新主子重视,来老夫这里留条后路。”
“父亲,他们来了起码比没来好,好歹一份支援,总比咱家单干要好。”待得林大宰说完,林仁才开口说道。
“他们的力量?”林大宰瞥了自己儿子一眼,转过身去,许久才问道:“老二,你知道赵璋吗?”
“赵璋?”林仁愣住了,赵璋其人他当然是知道的,只是不清楚父亲怎么提起了这个人:“孩儿当然知道,坐拥济南、济北两道的大诸侯,先君那样的人物与他大战数次,也没讨到什么好?”
“你只知道他现在是坐拥两道的大诸侯,却不知道这人本来不过是洛阳京中的卖油郎罢了。”从林大宰的口中,林仁听到了这个自己不敢相信的故事,坐拥济南、济北两道的大诸侯赵璋,居然是一个卖油郎出身?
“父亲,父亲,这可是真的?”虽然说这话的人是自己一直都很信任的父亲,可是林仁还是不敢相信这件事。
“哼!时至今日,老夫又怎么会拿这件事唬你。”见自己儿子不信自己,林大宰没好气地说道:“那个时候,为父还是前往洛阳追求法相的年轻武士,由于是瞒着你祖父离家出走,所以也没带多少钱财,住不得那些好客栈,只得客居在洛阳白马寺中。
而赵璋,额不,那个时候他还叫赵大郎,在洛阳京中卖油为生,也寄居在白马寺中,便在我的隔壁。
那个时候为父虽然拿捏着身份,不爱与这卖油郎厮混,可是我俩毕竟是邻居,每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他的模样我自然认得。
再后来你祖父派人来寻我,我也只得离去,本来以为此生与那卖油郎不会再相见。
可是没想到的是,十多年后,我追随先君讨伐济南,率领偏师一度杀进济南军的中军帐前,离着他们的帅旗不过三五步,我却看见端坐在旗帜下,与左右谈笑风生的人正是那个当年与我同住在白马寺的卖油郎!”
“啊!”林仁只感觉自己父亲讲的故事比江都城中酒楼里的说先生还要精彩,一个小小的卖油郎竟然成为了济南、济北两道的主人,踩在众多出身高贵的武士的头上:“这个世界也太疯狂了,一个卖油郎竟然能够成为角逐天下的大人物。”
“是的,这个世界一直都很疯狂。”林大宰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默默说道:“老二啊,为父在洛阳客居的时候,有的时候心情烦闷就会去寺中的藏经阁看。有一次为父却翻到一本记述乱世之前的典籍,我们本以为这世界一直都是武士当道,殊不知在很久以前,世界是由一群士掌控。”
“士?”林仁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快被父亲摧毁了:“江淮道倒是少见得紧,有士也不过是一些连饭都吃不上的穷措大,他们还能执掌我们的世界?”
“老二,莫要小看了士,为父在洛阳的时候,还是见过几个士的,他们有着比寻常武士还要渊博的学识,甚至还有我们想象不到的修为。”林大宰说到这里,咳了两声,说道:“跟你说多了,这些事情你现在还没必要知道。”
“之前说到了哪里?嗯,说到了赵璋,我那日见到赵璋之后,与你同样惊讶。”林大宰说道:“我也没有想到,一个卖油郎,一个曾经我不愿意与他来往的卖油郎,竟然成为了地位远远过我的大诸侯。
那一刻起,我的内心便有一个念头,我出身上大夫的高贵家族,凭什么不能当一当一道之主。
于是我像着了魔一样,再次离家出走,前往洛阳,去寻找赵璋迹的原因,我才知道,我走之后不久,赵大郎也离开了洛阳,他走了没过多久,在洛阳城外破庙里现一具无名男尸,看样子是个落魄武士,但是却没有什么身份告示,也没有苦主,洛阳县也不愿意多管。”
“父亲,这武士莫非是那个赵大郎害死的?”林仁问道。
“她是谁害死的,我也不知道,但我只知道,赵大郎从此以后已经是武士了。”林大宰说道:“我又来到济南,去了解这个人的故事。”
说到这里,林大宰不再说话,转过身看向林仁许久才说道:“老二,你知道这一圈我走下来,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额……儿子不知道。”林仁被林大宰盯得头皮有些麻,诺诺说道。
“为父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林大宰也没管自己儿子唯唯诺诺的样子,说道:“永远不要把你的希望放在盟友身上,只有自己强才是真的强,这也是父亲今天要教给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