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尹栀莲披着白褂,褂上绣着清秀的栀子花纹,短寸头衬得面容更加英气。
“如今,整个国家都在战乱,北平城也让那些个拿着子弹枪的鬼子倒的天翻地覆,承蒙各位还在这戏院里,也承蒙掌柜的,和军爷,戏院才如此太平。各位,如果是这北平有家的,想回去便回去,想必您也都知晓了,一日后……”尹栀莲还没说完便被插了话。
“尹老板您不去不就是了…”
“不,我必须去,这次的情形和往日大不同了,我已经安排过,你们明日便启程,我安排好了车,哪里战争少便去哪。”
“尹老板,咱不是有军爷吗,怎么如今这时候见不着军爷了啊。”
“还军爷呢,保不齐成汉奸了~”
“他不去才好。”尹栀莲淡淡的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悲戚
\"尹老板\"众人不舍
何掌柜在一旁摆手“都快回去收拾收拾吧。”
待人群散去,何掌柜上前搀扶着尹栀莲,从尹栀莲落寞的眼神中…
“您……”何掌柜想劝慰
\"不碍的。\"尹栀莲摇摇头
“我知他不是汉奸,他忍辱负重这么长时间……那日,他也得忍,你是他的心腹,但你得瞒住他,你得拉住他,不能因为我,坏了计划。”尹栀莲说着渐渐含泪。
\"可是,您\"何掌柜很是心疼。
“还是要辛苦你把腊月安置好,再陪我一同去大使馆,而后,我定给你安置妥当。”
“您总是说些客套话。”何掌柜笑呵呵
“腊月方才不见她不应声。”尹栀莲有些担心。
“是,怕是今日吓着了没缓过神,小姑娘在这里总归是没有什么世面的。”
“你说,她若是离开这,可能好些?”
尹栀莲乘着月光,看向树底下的姑娘,只是静悄悄的坐在那,她的灵魂仿佛不爱自由,她没有看着天,只是久久的用手摸着地面,仿若想要如这棵树一般,将自己狠狠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有家的人叫出游,无根的人只是游荡。”何掌柜低叹。
尹栀莲摆摆手,示意何掌柜回去,自己朝腊月走去。
腊月抬起头,眼里盈着泪水,望着尹栀莲。
“师傅……”
尹栀莲思绪一下子就被拽入当年的情形当中,眼睛里不自觉地泛起水雾,眼眶里的眼泪就那样滑落下来,滴落在腊月的手背上。
\"师傅,别丢下我\"腊月轻声祈求着。
尹栀莲伸出手,抚摸着腊月的脑袋。
\"若不是鬼子,师傅这一辈子都不会丢下你\"
“那两日后的那场戏唱完,师傅就会来找我们对吗?”腊月的眼睛中带着泪花,仿似黑暗中的萤火虫
“腊月,你已经……听话,师傅会回来。”尹栀莲本想说些什么重任赋予你这种话,可看着这十岁出头的孩子,又实在说不出口,只能化作一抹温暖的微笑,半蹲下安抚着腊月。
“真的?”腊月眼睛里的光亮又一闪即逝,随即又恢复了黯淡的色彩,仿佛看懂了尹栀莲的犹豫。
\"不论如何,你要听何掌柜的话\"尹栀莲站起身
“师傅,您带我去吧,我和您长得像,我能替您把戏唱好,到时我们一起走。”腊月也站起来,又塔上台阶,希望能让师傅听进去。
“你不能去,这是命令,没有讨价的余地!”尹栀莲脸色严肃了许多。
腊月愣了一下,眼里的光芒瞬间消失,泪花涌动,随即又咬了咬牙
终究还是将想了许久的狠话说出了口“师傅,我恨你!您从来都只让我在台下学着,从来都是您在唱,从来都没有我的份,如今去给大人物唱戏,也不带上我,还说不是在丢下我!!!”
说完,腊月转过身,跑回屋子里,将房门紧闭,屋子里传来了抽泣声。
尹栀莲听完只是呆呆地立在那儿,随即向后跄了两步,何掌柜闻声出来忙上前搀扶着“您这是怎么了?”
“终究是我犯下的错,原来她最后是如此想的。”尹栀莲喃喃着,心痛不已。
何掌柜虽能猜到,但也是有些不解
如今也只能让尹栀莲放宽心“她如此这样,也能走的痛快些不是?”
“如此。”尹栀莲点点头。
第二天天还未亮,戏院中人大大小小的行李收拾完上了车,腊月也走的痛快,只是一句话也没留给尹栀莲,就连尹栀莲为她置办的独一份的行头,也未带走,就像是她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尹栀莲靠着门框,看着车渐渐离去,今日,他穿着的是一身素衣,掌柜的从远处回来。
“春风拂杨柳,树梢随风扬,任他来回挑弄,那个姑娘,仍在河岸旁,望着对岸的…远…方…”
“您放心吧,上去了。”何掌柜准备上前扶着
“不必了,我要去个地方,你在这儿守着,谁来都别开门。”尹栀莲说罢,朝外走去。
何掌柜看着尹栀莲的背影,叹息一声,转身关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