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很冷,翻滚推动着她的身体,激流涌动的水波,想要稳住已是很难,何况还要在浑浊的江水中,找到楚弈珩的落点。 南宫珝歌拼尽全力地潜入水中,忍受着激流地冲刷,仅存的真气涌动着,让她可以逆流而上。 泥浆唯一的好处,就是告诉她,石头的落处。她想也不想,让身体冲进了那一滩浑浊的最中心,手指摸索着,果不其然触摸到了巨大的石块。 可是楚弈珩在哪里? 南宫珝歌努力睁开眼睛,想要在这泥浆四溢的地方,找到他的身影。 眼睛才睁开,又忍不住地闭上。 水中,太多混杂的沙砾,在眼睛睁开的瞬间,刮着她的眼睛,让她疼痛无比。但是很快,南宫珝歌就强撑着,再度睁开了眼睛。 上次雪地的伤,这一次江水里的沙砾,可怜怎么每次都和她的眼睛过不去呢? 南宫珝歌的身体,绕着石头游着,寻找着楚弈珩的身影。 她内心期待着的,是看不到楚弈珩。这代表他躲过了石头坠下的伤害,可惜事与愿违,她在石头之下,看到了一片衣角。 南宫珝歌飞快地沉下去,大石之下,楚弈珩的大半个身体露在外面,脸色惨白,似乎已失去了气息。 南宫珝歌靠近他,搂起他的身体,手指快速地贴上他的颈项边。微弱的脉搏跳动,证明他还活着的事实。但此刻的他似乎陷入了晕眩中,而人在昏迷中是会自主呼吸,如今在水下,他一旦呼吸,肺里一定会呛入泥沙。 南宫珝歌想也不想,一手捏住了他的鼻子,将唇凑了上去。 他的唇很软,与他一贯的冷漠刚毅不一样,但此刻的南宫珝歌可没有心思去赞叹或者深入地品尝,她只是缓缓地渡着气,掌心贴上他的胸口,输送着真气。 掌心下,心脏的跳动变得有力,他那双原本紧闭的双眸也睁开了,眉头微皱,楚弈珩朝她微微点头,手推上她的肩头。 知道他暂时安好,两人同时将视线投射向了石下。 他右边的大腿以下,整个被大石压住,南宫珝歌推了推石头,几乎纹丝不动。 有江水的阻力,有石头本身的重量,还有她受损的筋脉,内息调动的困难,眼前的石头看上去千斤之重,几乎没有任何推动的可能。 南宫珝歌再度推了推,依然是没有半点动摇的痕迹,南宫珝歌提起真气,掌心贴在石头上,内息用力吐出。 这几乎是她现在可调动的八成真气了,石头死死地压在河床上,稳如泰山。 她知道,石头落下之时,几乎是压入了河底的淤泥中,如今被淤泥和水压死死吸住,原本千斤的石头,更不知加重了几倍的力量。 短时间内,她如果不能推开石头,她与楚弈珩,都会在江水湍急中不断被消耗,最终耗尽所有的真气和希望。 楚弈珩静静地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恢复真气,他们都不是意气用事的人,知道在这种情形下,如何冷静地应对。 楚弈珩的掌心贴上石头,内息推出。 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一次是试探,试探他需要多少力量才能推开大石,但结果,显然是最悲观的那种。巅峰时期的他和巅峰时期的南宫珝歌合力,或许才有可能。而这个推断,也是刚才南宫珝歌猜测出的结果。 他的手,朝南宫珝歌招了招,掌心贴上石头,朝着南宫珝歌点点头。 他要用尽所有的力量,赌一次。 南宫珝歌点了点头,手心贴上了石头,朝着楚弈珩示意,心头默数着。 一、二、三! 全身真气提高到极致,近乎孤注一掷般地奔涌而出,因为她知道,机会只有一次,这是她和楚弈珩唯一的机会。 石头,动了动。 楚弈珩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却依然坚持着。 水底,一股暗涌卷来,卷上南宫珝歌的身体,她所有的真气都在维持着推动石头,毫无防备之下,身体被暗涌狠狠地拍在石头上。 真气,被撞散了。 口中,鲜血喷出,水中,一股殷红散开。 楚弈珩的眼神一窒,他看着她,身体无力地被拍在石壁上,手指弯曲抠着石头上的缝隙,努力地撑起身体。 水下明明那么浑浊,但她的动作却那么清晰。 他甚至能看到,她努力撑起身体时,手臂和手腕虚软之下的强撑。他知道,她也到了极致。 南宫珝歌撑起身体,在水流中摆动身体,朝上升去。 在楚弈珩的视线里,她在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不知
为什么,他的心头竟然松了口气。 他的视线转动着,他看到自己的剑,就落在身体不远处。 楚弈珩的手指努力够着,一点点地拨动,终于将剑勾在了手中。 方才的努力,已经耗光了他仅有的一点真气,他的肺好疼,气息即将枯竭。现在,他的选择只有两个,继续被压在水下,知道真气耗尽死在这里。要么,壮士断腕,舍弃那条左腿。 楚弈珩露出一丝苦笑,绝艳朝堂的人,对自己的姿容总是自负的,转眼间变成残废,任何人都会难以抉择。 很快,他抽出了剑。凝聚着丹田里最后一点微薄的气息,抬起了手腕。 忽然,头顶上方的水面,冲入一道红色的身影,朝着他飞速地游来。 是她! 南宫珝歌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迅速地将剑抢了过去。随后,她的唇再度贴上了他的唇。 她的唇,很暖。 她的气息,强势地突破入他的肺里,原本快要耗尽的气息,忽然得到了拯救,他看到她朝着自己摇了摇头,眼神坚定而明亮。 她要他信她,这不是安慰,而是笃定。仿佛战场上,必胜的将军。 真是个自信的人。 南宫珝歌提起手腕,重新凝聚着真气,却不是对着大石,而是对着他的身下。 楚弈珩的眼神,亮了。他知道她要做什么。 南宫珝歌绕到楚弈珩的身后,一只手从身后抱住了楚弈珩,另外一只手掌心里所有的真气旋转而出,直入淤泥当中。 也不知道几千几万年沉积的淤泥在这种力量中,瞬间被激荡而起,两人眼前的世界先是浑浊的黄,很快又变成漆黑。 她没有力量推动石头,但是在淤泥中打出一个洞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抱着楚弈珩,楚弈珩反身,抱住了她的腰身,告诉她已经脱困的事实,南宫珝歌心头大喜,两人握着手,朝着水面游去。 水面之上,两人大口地呼吸着。 南宫珝歌不断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一股血沫子。几度运气,她的内腑已经伤痕累累。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迷离。她偏过头,看着身边不远处的楚弈珩,“你可还好?” “好。”他强行挤出一个字,脸上却已看不到半点血色,显然伤的只比她重不比她轻。 水流涌过,两人被水流冲开,眼见着彼此越来越远,南宫珝歌却是再也榨不出半点真气去靠近他。 他的眼神,亦是牵系在她的身上,遥遥地看着两人被推开,眼神里却藏着说不出的情绪,复杂地糅合在一起。 南宫珝歌费力地扯下腰间的腰带,朝着楚弈珩的方向,丢了过去。 腰带,落在他面前不远处。 楚弈珩看着腰带,身体动了动,挣扎着扑向腰带,握在了手中。似是担心脱手,他慢慢地,一圈圈地,将腰带绕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牢牢地绑住。 看着他的动作,南宫珝歌亦是将另外一头重重地绑在自己的手腕上,朝着楚弈珩笑了笑。 下一刻,黑暗便侵袭了她的身体,南宫珝歌彻底陷入了昏迷中。 远远地,楚弈珩朝她伸出手,但手才抬起,却又重重落下,那双坚韧冷凝的眸子,也终于扛不住身体的透支,闭上。 两道人影,就这么任由湍急的河流,带着他们一路向着下游而去。 夜晚,星光点点,月光洒落在江面上,波光淋漓的,既有温柔风情,又心旷神怡的朗悦,忒是动人。就连哗啦啦的水声,听上去也格外的动听。 江滩边,一道黑影面朝下趴伏着,另外一道靠在一块大石旁,依稀是人影,却都是一动不动。两人的手腕间,拉着一根长长的红色腰带,彼此的手,死死抓着腰带,仿佛是在抓住对方般。 一阵风吹过,撩动了地上人影的衣衫。 南宫珝歌慢慢睁开眼睛,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喟叹。 全身疼,疼到犹如被碾子碾过一般,黑漆漆的世界,风声吹过耳畔,湿透的衣衫激起她一片鸡皮疙瘩。 她的视线,下意识地寻找着,抬头间,对上楚弈珩明亮的眸光。 他的眼眸,他的脸,让南宫珝歌有些许的愣然,随后才慢慢绽放了笑容,“少将军。” 轻松的语调,明丽的笑容,仿佛此刻正身处宴席,执杯把酒,而非凄寒的江滩畔,浑身是伤。 楚弈珩却懂,劫后余生,共历患难,醒来后对方仍在、自己仍在,如何不值得一笑? 看着她的脸,楚弈珩也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她发现,他平日里冷眸黑脸,看上去很是不近人情,笑起来的时候,嘴角露出浅浅的梨涡,竟平添了几分纯真和可爱。 他的唇有些薄,不笑的时候未免稍觉凉薄,她却忽然想起,江水下的那两个吻,她的眼神从他的唇瓣上划过,不自觉地挪开了眼神,“少将军可知这是何处?” 楚弈珩摇了摇头,想了想,“根据山脉河流走势,和天上星斗的位置,我们大约……在‘南映’境内。” 南宫珝歌呆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