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少年沉默,两人本就是一体,有些话他出于气愤才会宣之于口,但有些道理,却是一点既明。
曾经,诠灵寺里的那个老和尚,也这么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佛学中的“着相”一词很是深奥,不过通俗地举个例子就很容易让人理解大致的概念。
比如,你过马路,顺手扶了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奶奶,这叫“行善举”,很自然的行为。
你发愿守在马路边,专门扶老奶奶过马路,这叫“发善心,行善举”,体现了你的慈悲心。
然而,你发愿守在马路边,专门扶老奶奶过马路,不管她愿不愿意,一定要把她弄过去。
这就是“着相”了。
少年天然对温凉就是如此,他有时候太过刻意去分清现在这个她与未来那个“她”的关系,这一开始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慢慢地,这种念头根深蒂固,渐渐就转变成为了一个类似于“执念”的东西。
而这种执念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现在曹艾青可能也会出现这种问题时,另一个贺天然只要轻轻一戳,少年就陷入了深深的惶恐之中。
以至于现在,他对另一个自己抱着的看法也同样如此。
他打从一开始,就笃定未来的自己不会是个善茬,方才做的那些事,里面包含的动机与心思他都知道,这些行为无非就是想吸引温凉的注意,以退为进,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弱者。
是啊,这件事情说穿了就这么简单,真的不难理解。
可是,这好像也忽略了一个事实。
如果另一个自己真的在无间轮回中看了1次温凉的放下,那么把这个换算成时间的维度,就代表着他整整花了六年的时间,才对温凉说出了一句,能不能教我跳跳舞。
六年的时间对少年人来说太长了,长到少年贺天然都不敢确定六年后自己是否还能跟曹艾青在一起。
想到这里,少年觉得青年自己的那些举动或许真的不能单纯去用好与坏定义,恰如六年前十二岁的自己,也肯定读不懂十八岁的贺天然。
不过,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另一个自己的所作所为,换来了一个跟温凉有恃无恐地对视。
而且,两人的眼神中,似乎都有话想说。
一个小时后,篝火晚会在一片热闹祥和的氛围中结束。
同学们结伴地散去,温凉婉拒盛琪冬与几个女生一同回去的提议,众人以为她心情被影响,想要静静,所以也没有强求。
清冷的月光洒下大海,波光里的繁星幽黯又灿烂。
姑娘远离了人群,独自沿着回去的沙滩走了一段,俏丽的容颜上挂着格格不入的怅惘,耳边是海浪的冲刷与脚下沙砾发出的松软。
“沙、沙、沙~”
她的身后,不知不觉响起了另一个人的足音。
贺天然摆脱了朋友们的打闹,当他看见温凉走远后,便悄悄地跟了上来。
两人就像是约定好的一样。
海边的沙滩上,留下了两人长长的足迹。
女孩停了步,男孩刚迈出去的脚,顿时就收了回来。
温凉旋过身,她徐徐将被海风吹乱的发丝捋向耳后,注视贺天然的双眸中清醒又迷茫。
两人都顿了片刻,而这一次,是女孩主动挪开了目光,她望向漆黑的大海,轻轻道:
“我晚上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邀请我,你以前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是吗?那么,你说的‘以前’,包不包含‘未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