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在驿丞那里讨了个没趣,阮仕浩决定上街走走。
他还记得临行前左相的嘱托:“当在和齐天寨的山匪弄点私下的小动作,搞点生铁就沾沾自喜的时候,这个清河县不声不响的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你要知道,当初王国并不是就安心当那个齐天寨的盟友。
哼,一个山匪窝子,一个山匪头子,何德何能能与王国合作?
就算是王国想要生铁,用抢的总比用买的来得方便吧。只可惜右相手下都是群酒囊饭袋,五千人居然打不过两千多的山匪军,还说什么要整备大军从头来过。来过个屁,当是大战一触即发,王国怎么可能把有限的兵力浪费在一个还自称是我们盟友的势力身上。
可这个右相拿着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势力,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被清河县给覆灭了,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这次你去,除了谈判之外,一定要探知到他们的实力。不然还这么两眼一抹黑下去,哪怕那帮人真的把泰京的守备军团拉了出去,八成也是送死。”
面对战战兢兢的阮仕浩,左相临出门了总算说出了那句:“你再蠢也应该知道为什么选择了你。如果你不想死,那么把正确的消息带回来,我能保你不死,甚至还能让你安稳的做那个户部侍郎。”
“走吧,上街看看。”童刚刚进门放下行李,阮仕浩便如此吩咐道。
“哦,这个行李好的老爷。”童似乎对突如其来的命令有点反应不过来,毕竟他刚刚放下行李,正准备收拾收拾。
走出门的阮仕浩总算有时间仔细打量一下这座不久之前还属于高棉的城市。
虽说他没来过孟洋,但是他相信孟洋应该和其他高棉城市没什么两样。从驿馆和其他主要建筑延伸出去的道路是由青石板铺设而成,两侧大多是两到三层的小楼。
虽说潮湿炎热的天气让青石板路长满了青苔,若是走在街边不常被人踩到的地方,不小心就会摔个大马趴,而一旁的小楼大多也是上些档次的酒楼或茶楼,毕竟有钱人在消费的时候并不愿意走太远。
若是走得远点,那就不是日常官人们会去的地方了。
要说有多差,阮仕平也不觉得,无非就是道路更狭窄了一些,上面也没有了石板,但多了不少污秽之物,两旁的小楼大多变成了一层的土胚房子,最多用木板做了些门面,方便做些生意,来往行人行色匆匆,大多黑瘦不堪,散发出一种叫做又脏又穷的味道。
这种味道阮仕平很熟悉。阮家是一个大家族,这一点是从人口上说的,但要说到势力嘛,其实还是从他堂兄阮仕平当官之后才慢慢发迹。
这个堂兄千不好万不好,但至少出钱让族里包含自己在内的几个小孩子读上了,参加了科举,才有了他阮仕浩的今天。就这一点,阮仕浩都得一直念着他堂兄的好,虽然他一直不想承认这一点。
所以成年之后才从贫民区搬出来的阮仕浩对这样的味道并不排斥,甚至有时候还隐隐有些怀念。
所以当他从主街走到与贫民区交接处的时候,他是有那么一些不敢相信的意味在的。
目极而视的范围内,不管是街道还是街道两旁的房子,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几个管事模样的人一边对着工地指指点点,一边对照着一张巨大的图纸,时而低头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时而抬头吩咐几句,这时便有头上带着一口锅一样的藤条帽的人走去指挥工人。
阮仕浩也算是久经官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人不仅仅是分工不同,应该地位高低也有很大的差异。
例如说人数最多的,那些赤裸着上半身正在东拆西挖的人,都戴着黄色的藤条帽,而不多的几个蓝色帽子的人看起来更像是工头,一直指挥者做一些比较难的事情,例如说把一段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管子埋在街边刚刚挖出的水渠里。
至于那几个红帽子,那应该就是监工了,这一点阮仕浩很是自信,毕竟看他们那凶神恶煞的表情,没有几年欺压他人的经验都做不到如此的标准。
最后就应该是那几个看图纸的白帽子,只动嘴不动手,嗯,从这一点看甚至有可能是几个读人。
阮仕浩站在一旁看了整整一个时辰,看着这群人把两侧房屋往街道中间延伸出去的部分全给拆了,然后挖开街道两侧,不仅仅埋下了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管子,在回填的时候还留出了排水沟的样子,最后平整道路,甚至还在街面上洒了石灰。
说实话,有些事情是阮仕浩在户部的时候想做也没做成的。
高棉的泰京城也是一座数百年的老城了。据说在修筑这座城市的时候,高棉的开国国王陛下很是重视,不仅拨下来了大笔的钱粮,也动用了数万的奴隶,甚至以仁慈着称的国王陛下第一次明确下令以筑城为主,不必过于考虑奴隶的死活。
所以刚刚建好的泰京城是如此多繁华又漂亮,街道干净整洁,两侧店铺整齐有序,哪怕是在高棉这种多雨的地方,泰京城也经历了多次暴雨的考验。
只可惜数百年过去了。当初完备的排水系统早就不知道被什么堵住多少年了,不要说抵抗暴雨与洪水,哪怕是居民日常倒出来的污水,也是流不走的,只能在各个街口汇聚成一个又一个的污水坑。
道路两侧的商店一再的侵蚀着街道,导致当初不少能并排过两辆马车的街道现在通过行人都是如此的困难,街道上铺设的石板也早就被人撬走,不是拿去盖房子就是拿去搭坟地了,不过不重要,在阮仕浩看来,这两个行为没啥区别,都是给人弄个住的地方,只是一个是给活人,一个是给死人罢了。
当然,内城不是这样的,作为王宫所在地和达官贵人的居所,没人敢去动那里的一砖一瓦,不过外城早就污水洪流臭气熏天,每年夏天太常寺都战战兢兢的担心发生瘟疫。
不是没人提议过整治外城,不过都没能成功。
有时候是没钱,或者说钱不够多,大家各自分润一点之后发现都没有开工的经费了,便干脆不开工,反正变成这样也是那群贱民自找的,与朝廷一点关系都没有。
有时候有钱,但没人做得到。要想恢复外城原貌,那就得拆掉他们私搭乱建的房子,挖开街道,疏通排水,在重新修路铺上石板。
没人能在不引起民怨的情况下做到这点。
上一个强行想做到这一点的人还是几十年前的户部尚。阮仕浩隐约记得老人家说过,那些年王国连年丰收,加上天下太平,国里总算有了银子,于是户部尚大人提出了浩大的重修泰京城的计划,并且得到了包含国王在内的几乎整个朝堂的支持。
直到士兵们拆掉了那些占道的老房子。
直到房主跪在王宫门口说那些房子已经传了十几代人,有些甚至是家里的祠堂,就被士兵拆掉,想要个说法。
直到因为挖开道路导致没有生意的店老板也加入了王宫门口的请愿大军。
最后,当几名推选出来的,风一吹就要断气的所谓民间宿老在家人的帮助下一头碰死在了王宫门口的时候,哪怕是户部尚都压不住这个事了。
最后的结果阮仕浩有点记不得了,反正听说这个多事的户部尚没落个好下场,而外城也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直到他在外城里出生,长大,搬走直到今天。
但是在这里阮仕浩没看见阻止施工的居民,这点可以理解,毕竟清河人是刚刚占领这里,百姓可能还会害怕,可他也没看见维持秩序的士兵,这点就有点难以理解了,若是没有足够的武力,这些百姓阻挠施工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