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被占领之后,谢清嘉的学业也受到了影响。
哈瓦斯通讯社即将要成为纳粹德国宣传的舆论工具、她的学业受到了影响、茱莉亚希望弗里德里希能把萨迪捞出来,这几件事情足以影响到了谢清嘉的心情,心不在焉地回家,结果却看见了中餐馆的门上贴着宣传单,不止是他们一家。
纳粹的宣传单贴的四处可见,海报上的孩子们簇拥微笑的德国士兵,意在鼓励法国人接纳征服者,成为德国的好公民。
谢清嘉盯着这张宣传单看了好久,想起了在回巴黎的路上被炸死的老奶奶,她的胃被炸出一个大洞,想起那个抱着邻居的孩子在战火中被活生生炸死的男孩,心中涌起了一股怒火,一股无法发泄出来的愤怒,她刚想伸手撕掉那张宣传单——
然后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亲爱的莉莉,我建议你不要在这个时候做出冲动的行为。”谢清嘉转身一看是住在对门的一个法国老太太伊冯娜,她满头白发,眉眼慈祥,带着温柔的微笑与她对视着。
谢清嘉突然冷静下来,是的,如今这个关头,她因为冲动因为愤怒撕掉这些宣传单,自己可不想今晚吃着晚饭的时候,秘密警察就冲上门把他们一家抓走,因这个撕传单的行为被德国秘密警察视为叛乱、谋反和抗争,然后一家三口被判处死刑。
黑发少女看着温柔的笑着的伊冯娜老太太,向她真诚地道谢,只是那股愤怒的心情和面对如今的局势的低落的心情还是让连谢慷仁和林昭都发现了。
林昭想起了帮谢清嘉收拾行李箱的时候,发现了藏在衣服和本子下的一把手枪,她自然认出了那把手枪是儿子送给女儿的礼物,那时候她还说儿子十分不靠谱为什么要送如此危险的东西给女儿。
身材高大的谢清越笑嘻嘻地挨了林昭的埋怨,等到谢清嘉回来之后,青年兴致勃勃地拿着枪说要教妹妹使用.......而林昭想起那把手枪少了一枚子弹,她便知道在路上,谢清嘉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然后开了枪。
她不敢多想,不敢往深处想。
想到了谢清嘉今天去找了茱莉亚,然后又去了哈瓦斯通讯社,最近这些消息传得风风雨雨的,林昭自然也感受到别人看着他们一家异样的目光,幸好他们碍于谢慷仁目前在美国医院任职,这家医院位于巴黎西边富人区——塞纳河畔讷伊市,有美国人为他们一家背,他们一家处境好了一点。
基于这种情况,谢慷仁打算给谢清越回信的时候让他邮寄一张其本人的军装照和身份证明过来,如果真的发生最坏的事情,最起码他们还有这些材料可以背,可以证明他们的身份和立场是正确的。
对于所有的巴黎人来说,日常生活中最明显的也是最直接的变化是德国军队在香榭丽舍大街上炫耀力量的鹅步操练,同时巴黎人也要把时钟推后一个小时,这样就和德国处于同一时区,晚上十点到凌晨五点实行宵禁。
“阿嘉,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和爸爸都会支持你的。”林昭给谢清嘉盛了一碗汤,她温柔又有力量的目光与谢清嘉对视着,这股力量给予了谢清嘉巨大的力量,同时也让她清醒地意识到——在这个时代她要做的是保全父母。
正如谢清越在信里说道,他们一家和德国人牵扯太深了,即使从不对外宣称,但是总有人会知道他们一家在德国居住了那么久,想到战后法国人对曾经和德国人有过关系的法国女人的清算,谢清嘉必须要做些什么,证明他们的身份和立场是正确的。
吃过了晚饭,谢慷仁还要赶回医院值班,谢清嘉回去卧室写信给谢清越,她在信里向哥哥承诺会保护好父母,同时也提醒两个哥哥和堂弟谢清阳绝对不能参与剿匪,好好打小日本,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要是让爸爸知道他打自己人,爸爸绝对会把他揍死........以及谢清阳……她让谢清阳注意安全,平安降落……
谢清嘉写了很多,她写到在丹麦看见守军最后的抵抗,写到了回到巴黎之后,德法两国的战争看起来是结束了,但是对于女人们来说,属于她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德国人一致认为法国女人们几乎是排队等着和德国士兵发生关系........
当谢清嘉和芙蕾雅从哈瓦斯通讯社出来的时候,她们看见了到处张贴的海报,上面是一个英俊的德国士兵凝视着一个迷路的小孩,下面的口号是‘被抛弃的人们,把你的信任交给德国士兵’,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在这个满是德国士兵的街头,不敢做过多的反应。
谢清嘉在信里写着回巴黎的路上,好几次都碰到了德国人的飞机,飞机呼呼作响低空飞过,毫不留情地轰炸正在逃难的难民,战争,战争,该死的战争,他们这些普通人宛如蝼蚁一般、宛如鼹鼠一般要习惯在德国人的占领下生活。
少女继续在信里写着,德国人接管了巴黎之后,要求他们交出所有的收音机、枪械、火药等危险物品,针对这个要求,谢慷仁思索了一番,交出了枪支,但是留下了另外两把藏在家里,无论如何他要留点东西给妻女保命。
不管德国人和法国人怎么打,他首要任务肯定是要保护好妻女。
在这个晚上,萨迪和茱莉亚的家里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噢,或者说,在德国人看来,他们占领了巴黎,巴黎的每一处地方都属于他们德国人。
一名叫汉斯·贝克少尉的德国军官需要入住茱莉亚和萨迪的家里。
怀着孕的茱莉亚紧紧地盯着这个道貌岸然穿着笔挺军装的德国人,她站在门口不肯退让一步,试图想要关上门但是却被汉斯·贝克少尉伸手拦住,笑得斯的男人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道:“巴比尔太太,我想如果我是你,不会做出拒绝我的决定。”
谢清嘉听到了茱莉亚的家传来了声音,她穿上外套下楼想要过去看看茱莉亚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没有想到便在家里的前院看见了穿着便服的弗里德里希,他本来想要早点来找她,但是海因里希却阻止了他。
“弗里德,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去找莉莉,有没有考虑过莉莉以后还要在巴黎生活?”
“........”弗里德里希停下了步伐转身看着好友,他自然知道海因里希在说什么,无非就是每个占领区的抵抗行动,在华沙,他见过不少的抵抗运动,满怀理想的大学老师、愚蠢又冲动的学生们、胆小却在后方做着后勤的平民百姓,这些人在他们德国人的管控下被打压得一干二净。
弗里德里希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冒然去找谢清嘉会产生什么负面影响。
又或者说,他觉得海因里希这样的想法才奇怪,他们不会输,也不会穷途末路,所以为什么要怕这个战败的国家……
“弗里德,莉莉一家人要在巴黎生活。”海因里希冷静地说道。
他这番话点醒了弗里德里希,金发青年意识到从祖国要和别的国家开战的那一刻,立场、身份就已经发生了变化,在占领区和侵略者有着过多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
对的,弗里德里希知道在一刻,无论国内宣传得再怎么正面,宣传他们是谋生存,但是他是侵略者,枪口下有着数不清的亡魂。
谢清嘉顾不上和弗里德里希打招呼,她刚想伸手开门却被他拦了下来,“莉莉,现在是宵禁时间,而且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出去。”
闻言,她转身看着弗里德里希,如果不是他提醒,自己都忘记现在有宵禁了……但是茱莉亚对德国人可是恨之入骨,她害怕好友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你放心,贝克不是蛮横无理的人。”弗里德里希出言安慰道,只要茱莉亚·巴比尔让贝克进去,就不会出什么事。
谢清嘉沉默地看着茱莉亚和贝克对峙,有骨气的法国人都不会对侵略者俯首称臣,而茱莉亚恰是如此,她挺着一个肚子,想要沉默地关上门。
她和萨迪的家不欢迎侵略者。
汉斯·贝克从未想过面前这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会如此坚决地反抗他,自从他们长驱直进巴黎,他认识不少巴黎的女人都在和他调情,逢场作戏,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认为巴黎的女人不过如此。
即使那些女人和他调情,不过也是为了食物,为了生存,只要能获得一点食物,养活孩子,那么和侵略者调情……在这个环境下,谁活着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