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虎皮儿说完之后,一干人等气血上涌,就要离席来殴打这虎皮儿,却又是辛苦这卢店主起身拦下,终于安抚下咬牙切齿的众人之后,这卢店主又回头笑着对虎皮儿说道“这银子要还上也不难,管家暂且再等一天,我再想些办法,明儿一早,就把银两置办妥当。”
徐遥被这虎皮儿一顿抢白,本该面上无光,然而虎皮儿拿眼睛余光瞟了一眼徐遥,却只见自己口中这个徐相公,面上又重新带了笑容,对卢员外赔起了不是。
这卢店主还真是万里挑一的好脾气,虎皮儿在此一阵胡闹,面上也没有恼怒之色,只是在徐遥的殷勤赔罪之下,连道无妨。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这酒自然是吃不下去了,在场宾客个个起身告辞之后。徐遥便面带歉意地谢了卢店主,回客房独自睡去了。
当晚无话,次日早上,卢店主不知去何处借来了许多银两,下午依旧接了亲友,又邀下几家邻舍,坐在席间下吃酒,对着众人,将昔日如何下欠耿家债务,昨日又是什么光景一一说明,末了说道,
“昨日老朽备下小酌,延请两位入席商量,先还耿家本银,余欠银两在岁末奉上。徐相公慷慨应诺,没有推辞,奈何这位管家发言发语,要本要利。众位高邻在此,我与耿家生意往来,又非私债,怎么算得利息?”
这卢店家说完了,便取出银两与众人看了之后,再接着说道“这是白银一千两,乃是我看在你家逝去主人的面上,找人凑足,你拿了这银两,就把这债券还我,除此之外,还要什么利息,那一丝一毫,也是休想。”
“你若不服,可到苏州府衙状告此事,我苏州知府,乃是大名鼎鼎的江南青天,当官断结,想必你也无话可说!”这卢店主说完之后,众邻右舍一齐接嘴“我们做店的拖欠货银,乃是常例,像这卢老丈这肯还冷帐的诚实长者,实乃千中选一。你这泼才,且收了这便宜去,若真的告官连本也送了,到时候交不了差可别再来找卢店家”
虎皮儿昨日只不过是利欲熏心,才敢大着胆子索要好处,眼下见这卢店家说地坚决,众人又是拿官府吓唬他,顿时便慌了手脚,连忙说道“我家主母说了哩,此行出来凡事有徐相公作主,我为人奴仆,只不过小人一个,怎敢多言。”
徐遥闻言哈哈一笑,随即说道“按你昨天的说法,我只不过是个读了点
诗的外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抗,这来往的路途又不熟悉,怎敢做你耿家的主?这银子收与不收,你自己看着办”
虎皮儿见徐遥大有就此撒手不管的意思,连忙上前一步,抓住徐遥的衣袖“哎呀,徐相公,你可是答应了我家主母才出来的,小人昨日多喝了几杯,喝酒发疯说了几句,你这饱读诗的大相公,还要跟我这奴才较真不成”
众人见状一齐大笑,口中嘲笑这真奴才。卢店主见事情已了,便一抚长须说道“管家来往这一趟也是辛苦,我等虽然之前有些误会,现在也讲清楚了,之前备下的区区薄礼,还望两位笑纳。”
卢店主说完之后,便呼唤小二出来称出碎银三十两,送为两人路费,徐遥以无颜接长辈厚赐为由,坚辞不受,而那虎皮儿却是不客气,将徐遥那一份儿,一起拿了过来。
徐遥见此也不恼怒,面上诡异的笑容一闪而逝之后,便与这姓卢的店家交接了券。卢店家见大局已定,便令人上了些精致菜肴,众人坐下饮酒,侧厅里还另设一席,尽是苏州城里叫得出名字的好酒好菜,款待虎皮儿。
虎皮儿这好处拿了,还有一桌子好酒好菜吃,自然是喜不自胜,在那里开心地吃了起来。耿家虽然的确豪富,但也没阔绰到一个下人都可以酒池肉林,整天快活,昨日虎皮儿口出狂言,也只不过是为了拿捏这店家,现在得了实惠,自然不会再装什么样子。
见这虎皮儿吃着这满桌的酒菜,也不忘捏紧了手中的银子,徐遥便在不经意之间摇了摇头,这银子徐遥之所以没要,那是因为这银子,是虎皮儿的买命钱。
侧厅里这满桌好酒好菜徐遥不瞧,是因为这桌酒菜,差不多就是虎皮儿的断头饭了。这卢店家看似亲厚长者,脾气极好,为人处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其身上那一股已经极淡的血腥味,是逃不出徐遥越发灵敏的感觉的。而且对方虽然由于养尊处优日久,再没与人动手,手上的老茧已经有些脱落,但其不自然的一些举动,还是能在细微之处显现出,这卢店家,当年可能有一重大家都想不到的危险身份。
昨日卢店家面上看似没什么恼怒意思,其实心中已经生出了杀意,所以这虎皮儿昨日一直撒泼,徐遥也没有作声,话说回来,谁又会去跟一个死人计较呢?
此桌酒席不比昨日那场,大家尽欢而散,就连昨日搅了大家兴致的虎皮儿,现在也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此间事情了了之后,徐遥便外出奔波,为濮员外讨回帐目,因此又耽搁了两日,方得启程,前往上庸。
卢店主此时又以一副忠厚长者的身份出现,赠于徐遥虎皮儿不少礼物,亲送至苏州城外后,再与两人分别。
二人行了两日路程,就到了一个小镇之上,看看天色已晚,便由虎皮儿寻了之前往来之时,投身过的熟店,虎皮儿谈妥房资,便歇下了行李,待徐遥净了手脚之后,便一起同桌吃饭。
虎皮儿一阵狼吞虎咽之后说道“这担子也太重了些,险些就要压死人了,左右虎爷我得了三十两银子,赶明儿一早,雇两个脚夫做个扁担算了。”徐遥闻言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顾埋头吃自桌上的饭菜。
虎皮儿见徐遥不回自己的话,面上顿时浮现出一阵恼色,本欲出言挤兑徐遥几句,却终是顾忌徐遥身份,没敢说出口来,徐遥吃完之后,看着面带悻悻之色的虎皮儿,笑着说了两句“甚好,甚好”之后,便自己回房歇着了。
这虎皮儿见徐遥走了之后,总算是没了顾忌,这才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恨恨地说道,“我呸,读了一点囫囵诗,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连秀才都没考上一个,只晓得来我耿家混饭吃的废物,也敢对我虎爷儿做脸做色,这次不是我虎爷得力,这银子哪里能讨这么多回去?到了上庸,我定要将此间事由告诉主母,将这伪君子的真面目揭露开来”
话说这虎皮儿在外咒骂,以徐遥的耳力,那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只是虎皮儿多半已经活不过今晚,徐遥自然是懒得跟他计较,在自己应承下这桩差事,回到蒋家之后,蒋温伦身上那股庞大的气运,便已经分出一小股到了徐遥的身上,徐遥自然是知道此行多半会有些波折,只是没想到这波折没出在别处,反而出现在耿家这个小小的家仆身上,徐遥坐在这铺子上,想到妙处,便不由地笑了两声,再道了两声有趣之后,便自顾自地修炼起九转金身来。
且说卢店主送别了徐遥两人之后,便来到自己邻人家里,与这人细细商谈了许久,再径直出来回到了自己家中。卢店主这邻居姓夏名乔,排行第八,原是响马出身,在当年以卢店主为首的这股盗匪里,最有义气,也最是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