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的盐业生意平时都是三姨娘雪花盐在打理,这两年张钜年纪渐长,对外交际也是他在出面,可偏偏要开这种重要会议的时候,张四时就只带张玥来,又指定了若他不在只张玥能代他出面,这事邢姨娘不知吹了多少枕头风,却谁也改变不了张四时的主意。
张玥就好像没听见,坐在椅子上转头望向别处,把邢大舅爷气得鼻翼上的痦子连颤了两颤。
幸亏这时李同知带着高副使也进来了,两人一身暗色便服,倒显得低调许多。众人又是一番见礼,只张三爷还在池子边继续喂他的鱼,李同知也只当没见到他。
还未坐定,李同知瞄到了张玥身上,冷冷道:“怎么有个黄口女娃儿在这里!”
其实张玥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所有人便知李同知是明知故问。
此处更无第二个人会帮张玥解围,她自己轻轻一笑:“同知老爷容禀,小女子乃张凤石的女儿,我爹被王大司马召去大同了,按他临走前的安排,今天的会议由我替他列席。”
李同知冷笑道:“张四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派个女人过来,你做得了主么!”
张玥淡淡道:“别人的事,我做不了主,张家的事情,我能替我爹做主。至于我爹是什么意思,这话同知老爷不该来问我。”
“不该问你,那该问谁?”
张玥轻笑道:“你要问我爹是什么意思,那自然该去问我爹。”
李同知勃然大怒:“问你老子?你老子又在哪里!”
张玥道:“刚才说了,我爹去大同了。”
李同知喝道:“他明知道转运使最近上任,整个晋南山雨欲来,这节骨眼上,他身为晋南盐业行首,却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去大同,等他回来,我倒要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张玥笑道:“若是这个,也不该问我爹爹。”
“那该问谁?”
张玥笑道:“该去问王大司马啊。”
李同知喝道:“你个克夫的丧门星,你说这话,是想拿王大司马来压我么!”对高副使道:“听说你儿子正在跟这女人议亲?你可小心些了,可别还没过门把你儿子给克死了!”
张玥的性子,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对方既然这样对自己不客气,她也就懒得与对方讲礼数了,原本还是站着回话的,这时直接坐回椅子上去了,正眼也不看李同知一眼,悠悠道:“你觉得是这样,那就这样吧。”
李同知被气得胡子差点翘了起来,怒道:“大胆!本官座前,你也敢如此无礼!”
张玥笑道:“你也不去池边照照,可有一点官的样子没?从进门到现在你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拿着我发火,我知道你刚刚在衙门里败阵吃瘪,肚子里憋着火要找人迁怒,可惜你挑错人了。我张玥虽然是个女人,但我此刻代表的是晋南张家,张家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虽然不算什么,却也不是你李正年想拿捏就拿捏的。再说,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现在可不是你代管运司衙门的时节了。”
李同知被她顶撞得一个愕然,在上任转运使卸任、孟学礼莅临之前,他代管晋南盐政,这几个月在晋南呼风唤雨为所欲为惯了,可万不料昨晚先被孟学礼压制在先,今天又被这个丫头不放在眼里,一时间怒火中烧,要待发作,却蓦地发现此时此地他竟奈何不了对方,而周围的人看着自己,竟然都像在看笑话一般,他心中一惊,随即醒悟自己权势已有旁落之危!
同知是个微妙的位置,名义上是盐运衙门的二把手,但一把手一旦掌权那他就是个摆设!
毕竟是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人,他一惊之下马上就转了心思,冷笑道:“你们晋南张家也真是好威风啊!张四时是不是发了几年财,就不将别人都放在眼里了?王大司马交代的事情是事情,张阁老交代的事情就不是事情了吗?”
这话真是用心恶毒啊,张四教就在旁边,这两句话是在质疑张四时心里头将王崇古的位置放在张四维前面了。
众盐商听到这里都微感心惊,齐齐看向张玥,想瞧她如何应答。
却见张玥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依旧微笑着,说道:“张阁老有给我爹交代我什么事情吗?我怎么不知道呢?却要请问李同知了,张阁老交代的是哪一件事情呢?”
李同知自然是答不上来的,张玥也不等他回答,继续说:“但凡是蒲州张氏交代下来的事情,我们晋南张氏就没一件不尽心的。便是蒲州张氏本宗没交代的事情,只要牵系到山西张,我们晋南张氏也都帮着想了。至于我们王、张两家,本来就是姻亲,这些年我们晋南张氏替王大司马办事,从没听说张阁老那边对我爹有什么不满。至于张阁老对我爹有什么交代,呵呵,我们张家内部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李同知这个外人却清楚得很哪,看来你掌权的这几个月,没少在我们山西张氏安插耳目。”
“你……你……”李同知又怒又惊,急忙向张四教道:“张三爷!你可别听这小丫头胡说!我可没向张氏安插过什么耳目,从来没有的!”
张四教也不说话,手里一大把的鱼粮忽然全部洒进了池子里,引得鱼群踊跃,搅乱了一池子的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