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护卫的骑士才放行,送信的骑者奔了来,将信连同一张签收纸递过,小福庭查看封口印泥完整,摆了摆手,摸出一方小印,在那张签收纸上盖上递还,那送信的骑者这才回去了。
半年之前,他小福庭只是在张家菜地上泼粪浇地的小厮,别说这些镖行里的精锐骑士不会将他放在眼里,便是张家随便一个丫鬟婆子都能骑在他头上颐指气使,但随着张磊权势渐重,小福庭也就跟着水涨船高,现在不但这些镖师们得对他客客气气,宅内那些丫头小厮见到他正眼更是都不敢瞧、头都得低着跟他说话了。
“少爷。”小福庭关上后门,将信呈上:“晋南追上来的一封信。小张掌柜发的。”
张磊扫了一眼信封,知非绝密,就让:“念。”
小福庭便念了起来,却是小张掌柜告诉张磊,最后一批盐引已经出手,那批福建人已经交割了账目,相应银两在半个月内可以起解运往太原。
张磊眼睛也没睁开,只是微微颔首:“南坡办事,让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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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平仓的处置权落到张磊手头以后,他第一时间向张玥请教对策,张玥认为这批盐数量太大,如果一口气投放出去,别说西北盐市要大乱,整个天下的盐价都得受到巨大冲击。
所以她建议分成三部分:其中三成封存,等明年、后年、大后年分三批再投入市场;三成交给张、许、刘、赵四家以低于市价四成的价格回购——四家回购后都不用搬盐挪地方,盐仍在五平仓里,只是账目上与四家进行交割;三成投入票市,按一定比例换取尚未到期的盐引;最后一成交给王一智支配,他可以分批运去边疆雇人换地——在那里盐跟银子也差不多了。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五平仓就只是账面上还保留有盐运司的三成存盐,等到三年后那三成存盐脱手银两归公,这座仓就光明正大地成了张、许、刘、赵、王新五家的仓了。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盐运司收到了来自张、许、刘、赵四家的大量回购银两。这批钱孟学礼一半送往京师归入太仓,内阁因此大悦;两成归入盐运司衙门金作为备用银两,孟学礼有了钱以后在任期内就更好办事了;一成作为奖赏,大赏有功人员,这下子河东盐运司上下更是个个赞歌;剩下的两成又交给了张磊。
别看只是“两成”,数量仍然巨大,除此之外张磊手里头还代盐运司持有大量的盐引(这是三成存盐投入票市后换到的),在张玥的指引下他又将盐引转卖出去,消息传出,天下富商权贵闻风而至,最远的连福建商人都来了,小张掌柜追来的这封信,说的就是最后那批卖给闽商的盐引。
如此这般,短短几十日里头,张磊的双手就经流了数以十万计的白银,这段时间内阁、王崇古要张磊办的各种事情,花费全从这笔账上来出。
每办一件事情,不管是将张玥自己以前暗中积累的存货卖给朝廷,还是张玥代朝廷购买粮草物资,她都会收取合理的利润,她也不贪心,都是按照市场价卖良心货,但大量购入的时候能压低卖方价钱那就是她的本事了。几十个来回下来,滚入磊玥私账的银两也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了。
不过这个数字究竟是多少张磊其实也不完全清楚,账目上的事情他完全交给了张玥去处理,且对自己拥有多少财富他此时也不很放在心上,眼下攫住他整个心房的,还是怎么在秋收前后,凑齐王崇古所需要的那批粮草物资。
就小处来说,完不成这个任务,他们就会失去靠山们的信任,一旦失去了政治上的靠山,他们手头有再多的财富也将变成无根飘萍。
而就大处来说,完不成这个任务,不但王崇古主管的三边将可能出现大麻烦,就连张居正的改革也要出问题,这自然是张磊不愿见到的。
急促的马蹄声再次响起,小福庭开后门又取了一封信回来,这次是张玥追来的信了。
张磊接过打开一看,眉头就扬了起来。
小福庭很识时机地问了一声:“少爷,看来是大小姐送了好消息来了。”
“是,好消息!”张磊点了点头:“玥姐姐把事情都做成了!”他将信折好,让小福庭装进一个专门存放张玥信的楠木盒子里。
“剩下的,就看太原之行能不能成功了。”
“能成的!”小福庭虽然不帮忙处理公事,但盲目相信自家少爷还是会的:“少爷亲自出马,怎么可能不成!”
张磊哈哈一笑,忽然就听外头孙小胜叫道:“少爷,前面就到十里亭了,好像有人来迎我们呢!”
“嗯?”他来太原的事,除了要去拜访的阳曲李家之外并未告诉任何人,谁会来远出府城十里来迎接自己?
便听外头孙小胜叫道:“幔上写着个李字,木子李,少爷,咱们停车不?”
“李家?”张磊哦了一声,道:“出城十里相迎,那可真是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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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水边,十里亭。
十八骑停步,马车也在临时搭建的棚前停靠妥当。
张磊下了马车,甫一台头,就见迎面走来一人,年龄似与自己相仿佛,身上并无特别华贵的饰物,只是一身读人的青色衣衿,就将霁月清风的出尘身姿给显了出来。这不但是人长得好,更要紧的是这浑身上下,处处都透着读人的华气。
张磊就好像看到了半年前的自己,只觉得心跳都乱了几拍,心道:“好俊雅的人物!这等风采,直像从唐宋卷里走出来一般。”
就听来人笑道:“久闻曲沃案首三石公子,是我们山西地面一等一的美男子,今日一见……”
张磊道:“如何?”
来人笑着:“今日一见,才知美男子三字太过俗气了。总得到盛唐诗篇之中,才能寻到我眼前这般好男儿的风采。”
这话换作别人来说,张磊定觉肉麻,但眼前这人说来他竟觉得对方说的是真心话,哈哈笑道:“我见到足下,也有一感。”
来人问:“何感?”
张磊道:“就像对井观月,却看到了自己。”
来人听了这话,喜不自胜,走过来拉住了张磊的手说:“本来是因家父嘱咐来迎接兄台的,现在也不管家父嘱咐过什么了,先随我回家去,我们好好喝喝聊聊。走走走!”
张磊却反握了下他的手,没有挣开,却举左手道:“晋南张磊,字魁岩。”
来人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自我介绍,也举右手笑道:“阳曲李灵,字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