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千乘一抬手,制止了寨中壮丁,诧异地看向叶小天。地上那人慌忙爬起,如见救星,抢到面前一把抓住叶小天,喜极而泣道:“看在一场兄弟份上,大人千万救我!”
马千乘干笑两声道:“叶兄真是……交友广泛。小弟不知他是叶兄的朋友,得罪了,得罪了。”
叶小天顾不得理会马千乘在说什么,只是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人,失声道:“李兄,你……你不是在贵阳抚台衙门当差么,怎么到了这里,还……还这般狼狈?”
眼前这人圆脸蛤口,正是因为斗不过铜仁戴崇华,愤然奔走贵阳,成了抚台衙门经历官的李向荣李先生。李向荣慨然一叹,道:“说来话长……”
……
半只烧鸡,马千乘昨儿晚上吃剩下的。
李向荣狼吞虎咽,几乎要连那骨头都嚼碎了,只见他甩开大口,稀哩呼噜,皮肉进肚,骨碴儿吐出,风卷残云一般把那半只烧鸡吃了个干干净净,又吮了吮油渍渍的手指。
叶小天递过一只水葫芦,李向荣点点头以示道谢,急急又灌了一葫芦水下肚,打一个饱嗝儿,长叹一声道:“虎落平阳,龙困浅滩,今日方吃一口饱饭,嗝儿……”
叶小天道:“李兄,你这究竟是怎么啦?”
马千乘用两根手指挟着一块也不知道是哪位好汉递过来的带着汗臭与脚臭的手巾,李向荣忙不迭接过。擦了擦手,又抹了抹嘴巴,向马千乘道一声谢,这才对叶小天道:“哎!说来话长。可归根究底,还不是为了一个情字!”
叶小天动容道:“戴同知追去贵阳找你麻烦了?”
说到这里,叶小天暗暗着恼,这次回去,说不得要找到戴崇华,与他好好理论一番。这也欺人太甚了。睡了人家女人,把人赶出铜仁,还不罢休,定要穷追猛打么。
李向荣呆了一呆,摇头道:“那姓戴的,我已久未见过。与他无甚关系。”
叶小天奇怪了,道:“那是为什么?”
李向荣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怅然望向远方山影,沉默有顷,才用嘶哑的声音黯然道:“人潮人海中,我看到了你,那样迷人。那样美丽,慢慢的相识慢慢的相知,我们相互喜欢恩爱缠绵,却有人横刀夺爱,千里追杀,说我们是通奸的一双狗男女……”
叶小天:“……”
马千乘奇道:“这位李兄,喜欢了什么人?”
李向荣向梦幻般的声音道:“她,是苍兰长官司长官的二夫人。华容婀娜,气若幽兰。只因大妇排挤,避居贵阳黔灵山。那日午后,小雨,我在她家门前避雨,恰好她撑着伞儿,从院中出来,我们就此邂逅了……”
叶小天:“……”
马千乘打断他的话道:“结果,苍兰司长官发现了,于是千里追杀,你就逃到了这里?”
李向荣纠正道:“说对了一半,他千里追杀是不假,但我却并非直接逃到了这里,而是逃去了龙阳洞司,我有个本家亲戚住在那里。”
“龙阳洞司?”
马千乘脸上露出有趣的笑容来,龙阳洞司不大,是个小土官的地盘。龙阳洞司正好归属他们石柱马家管辖,马千乘没想到这个“情种”居然逃去了他们马家,对他如今狼狈的情况就更好奇了。
马千乘道:“龙阳洞司么?那你怎么又逃到了这里,好象三天没吃饭似的,莫非你那亲戚怕惹祸上身,不敢收留你?”
李向荣道:“非也,我那亲戚自然是收留我了,我在那里住了大概半个月了。不过前几日,那苍兰司长官也不知道怎么打听到我在龙阳洞有亲戚,所以就写信给龙阳洞的谭土司,询问我的下落”
马千乘兴致勃勃地道:“结果谭彦相就让你逃跑了?”
李向荣道:“他怎会帮我?他不识字,找我帮他看信,我看了信,自然就逃了。”
叶小天:“……”
马千乘奇道:“不对啊,老谭的确不识字,可我记得他身边有个师爷的,怎么要找你看信?”
李向荣还未觉察到马千乘话里话外对龙阳洞的熟悉,便道:“这位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谭土司那个师爷自然是识字的,不过他不在龙阳洞。他们龙阳洞想脱离本来的大土官,要投靠万县土司,谭师爷替他去万县司商议归籍之事去了。”
“什么?”马千乘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勃然大怒:“谭彦相要脱离石柱马家,投奔万县苟老泉?”
李向荣一拍手掌,道:“对对对!他的本管大土司就是姓马,现在他要离开马家,投奔苟家。咦?这位小兄弟为何如此愤怒?”
马千乘怒气冲冲地道:“我就是石柱马家的!”
李向荣目瞪口呆,马千乘原地转了两个圈儿,恶狠狠道:“老谭啊老谭啊,你真是好样的,那只老苟许了你什么好处,竟要脱离我马家,投奔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