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横流的污水,满地的垃圾,街角的粪便,都一一消失了。
“短”和“蓝绸子”们,带着民兵把原来肮脏不堪的城市清理一新。
秦达秋自从来到云南之后,从没有这样舒心过。
但是环境上的舒心,并不足以改变他此时的恶劣心情。
短正沿街“讲道理”,贴告示,大老远,都能听到他们的大嗓门:
“天下农民米谷,商贾资本,皆归天下人所共有。全应解归元。”
路边的店铺一间接一间的都关着门。
只有丁家等少数几家还开着,但是也门庭冷落。
秦达秋又见前面原来的府城衙门,变成了“百工衙”。进进出出的,都是百工之人,三教九流。
光是据秦达这段时间所知道的,
军务类的,有典炮衙、制铜衙、铅码衙、弓箭衙、典硝衙等等,
粮食类的,有舂碾粮食的舂人衙、有宰割畜生的宰夫衙、制豆腐的豆腐衙等等。
服用类的,有典织衙、缝衣衙、国帽衙、金靴衙、典妆衙,还有建造房屋的典木衙等。
交通类的,有制造船只的金龙船衙等。
铸造货币的,典金衙等,
雕刻籍的镌刻衙等。
总之,秦达秋认为,这寿玉楼,恨不能把每行每业都分出个主管衙门来呢!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的义军的临时处理公务的衙门,正挤满了一堆短、还有男男女女,正在领米粮、蔬菜、肉、油盐、服饰。
这也是寿玉楼整出来的,据说是义军中长期搞的什么“元”。
大凡参加义军的人,衣食全由元供应。
秦达秋曾经出于某种心思,套过一个义军小鬼头的话,从他那得知,这供应,主食米粮以足食为原则,定量根据劳动轻重而有差别,像这小鬼头身为男子,又干重活,就每天能领一斤半。干轻活的,就领一斤。通常女子也是领一斤。
副食则有肉类、蔬菜、油盐。除此外还有贴补买菜钱。
服装也由元统一给。
秦达秋对此有点羡慕,但也有点不屑一顾。他曾和自己的一位朋友这样说过:“呵,义军这是把这些成人当小孩子啊?什么都要管。哪里还有自由呢?”
何况现在城镇中的贫民大都极羡慕义军中人享有的这套“元”制度,认为从此之后衣食无忧了,都纷纷想挤破脑袋到义军里去当个大头兵。
于是寿玉楼一到云南主管,收拾尽了士绅们,等控制了云南的大部分田地之后,城镇之后,就磨刀霍霍地准备废除商贾资本,借这些无知群氓的向往,迫不及待地开始把义军中实行的这一套,也推广在整个云南了。
真是愚昧。他摇摇头,心内想:你们都去义军那吃喝了,不去店铺里买东西,这商行不能运转,云南会崩溃的。
会崩溃的。他想。一定会。
虽然这一个月来,几乎所有大理城镇的人都被组织起来参与生产,这一个月没有买卖活动,人们无分富贵贫贱、父子兄弟各有差事、量才夺用,并不勉强,有工则赏,有罪则罚。
但是一定会崩溃的。他想。
虽然这一个月来,他走街串巷,看义军张贴招贤榜,说:“民间英雄最多,人才不少,或木匠、或瓦匠、或铜铁匠。或吹鼓手,你有那长,我便用你那长;你若无长,只可出出力的了。”
所以人人有活做,家家门户洞开,士庶衣冠整洁,大部分人都吃的好,穿的好,红润白胖了不少,仅仅有条,连乞丐都不见一个了。
但是,终究会崩溃的。他想。
义军甚至还砸了庙宇里的偶像!他们一把火烧了祠堂里的偶像,砸了各地淫祀,推倒了孔庙。这样的暴行,难道不是会遭到报应的吗?虽然,这些愚昧的农民、贫民,开始诚惶诚恐,生怕遭灾,但见神像被烧后,宗庙被毁后,什么祸事都没有,没了借口鬼神来要钱的那些神婆神汉宗子宗相后,日子反而好过了,他们竟然便也把寺庙宗祠的牌匾捡回去当柴烧了。
但是,必然会崩溃的!他想。
等秦达这样愤愤不平地想着,走到商会的大门口,就见商会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守门的手臂上绑蓝绸子的年轻人问他:“你是个生面孔,有什么事吗?”
“这位军爷,我是商会里秦达春的族弟,也是个做棉花生意的商人。是千里迢迢来投亲的。”
“哦,姓秦的,也是做棉花生意的。你们还真是一家子都做这个行当了。可是真不巧,秦副会长和商会的其他人,今天都去赴义军的宴了。恐怕晚上才能回来。”
秦达秋笑道:“这没什么,这没什么,我住在秦家城外的院子里。改明儿再来拜访族兄。”
看这个陌生人走远了,年轻人才嘀咕了一句:“哎,恐怕你这几天都见不到副会长了。这几天商会和义军吵的也太厉害了。”
“各位是我等的盟友,怎么让各位做不成生意呢?只是说,你们的货物,包括粮食、布匹等,由义军统一价格购买,然后由我们分配给城内居民。”
寿玉楼镇定自若地这样说。
“寿先生,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一个和丁世豪等大商人走得极近的岳姓大米商,脸色实在是够难看了:“只有你一家买家,定价还不是你们义军说了算?我们要是不卖给你们,那不就是卖不出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