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宾傲然地直对着他的脸,说出了几句沉痛而又真诚的话,这话好像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
“喂,大家伙你们看看,那个野兽想用你们自己的手来勒死你们自己!大家看一看吧,想一想吧!”
那个农民尼基塔抬起手,懒洋洋地对着他的头打了一下。
“这算是打了吗?混蛋!”局长尖声叫喊起来。
“喂,尼基塔!”人群里面有人低声说他。“不要忘了上帝!”
“叫你打呀!打!”局长在他的颈子上猛推了一把。
那农民退到旁边,低下头阴郁而冷淡地对局长说:
“我不打了……”
“什么?”
局长的脸立刻就抽搐了一下,他两脚跺了起来,嘴里大骂着,扑到雷宾身上,狠狠地打了一拳。雷宾的身子晃了一下,连忙伸出手来招架,可是,局长第二拳就把他在地上了。局长被激怒了,像猛兽似的咆哮着,在他的周围暴跳如雷,拼命地用靴子朝他的头部、胸部、腰部乱踢一气。
人群里顿发出了充满敌意的嗡嗡声,他们波动起来,朝局长面前涌过来,气势逼人,不可遏止。
看到这种情景,局长连连后退,慌忙从命鞘里抽出了马刀。
“你们想干什么?打算造反吗?是吗……这像什么话?
……”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尖叫,好像断了似的,后来就发哑了。也奇怪,他的嗓子一哑,他的力量也好像丧失掉了。只见他缩着脖子,弯了腰身,用茫然若失的眼光向四面张望着,每退一步都小心地用脚试着身后的土地,向后退了几步之后,就声嘶力竭地慌忙喊道:
“好啊!把他带走,我要走了。可是,你们这些该死的畜生,你们应该明白,他是犯,他抗沙皇图谋造反,你们知道吗?你们还打算保护他吗?你们也是暴徒吗?啊!
……”
母亲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一眨也不眨。此时此刻,她没有力气了,也没有思想了,就好像在做梦一般,心里充满了恐怖和怜悯。在她的头脑里,群众的愤怒的、阴沉的、恶恨的喊声,像野蜂似的嗡嗡地响着;局长的声音在发抖;还有人在低低谈话……
“如果他有罪,——审判他好!……”
“大人,饶了他……”
“您怎么能这样打他,一点也不考虑法律呀?”
“怎么可以这样呢?要是不论谁都可以打人,那成什么样子了?……”
人们分成两堆——一堆围着局长,嘴里一劲喊着,劝说着他。另外一堆人数较少,他们仍然围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雷宾,恼怒地纷纷议论着,主持正义。
其中有几个人将他扶了起来。
乡警又过来捆绑他的手。
“等等吧!恶魔!”大家齐声怒喝。
米哈依洛擦抹着脸上的污泥和血迹,一声不吭地朝四周望。
他的视线在母亲的脸上滑过去——母亲为之颤栗了一下,身体向前倾着,不由自主地挥了挥手——可是雷宾已经转过脸去。几分钟之后,他的目光重新停在了母亲的脸上。
这回,母亲觉得,雷宾好像伸直了身体,也抬起了头,染了血的面颊颤动起来……
“他认出来了——真的认出来了吗?……”
母亲对他点点头,心里又是悲戚,又是害怕,又是高兴,不由得颤抖起来。
可是,接下来她就发现,那个蓝眼睛的农民站在他身边,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的视线有一刹那在她心头突地引起了一种危险的感觉……
“我这是在干什么呀?他们不会把我抓去的!”
那个农民对雷宾说了些什么,雷宾把头猛的一摇,用发抖的声音,但仍旧很清晰,很有精神地说:
“不要紧!世界上不止我一个人,——真理,他们是抓不无的!我呆过的地方,人们都会想起我,就是这样!哪怕他们把我们的老窝都捣毁,那里不再有我们的同志……”
“这是对我说的!”母亲当下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