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振世非所耻 (第12页)
“灵惠夫人说我盗窃东海财物，不知此话从何说起？”曲府上，杨戬振振有词，“那些财物，既无人持有，又不曾埋藏，更没有标记，逃出东海时像废品一样弃置于后，这算什么东海财物？分明就是抛弃物，是无主之财，先占即得，取之无罪。”
意料之中，瞥见了沉香的愤怒、三妹的失望。罢了，二十五年|前杨戬就该在众叛亲离中死去，有机会活下来，栽培新秩序扎下根去，还挽回了哪吒和梅山兄弟的朋友之义，甚至一度与三妹和睦相处过，已是造化待自己不薄，还要奢求什么呢？早就想好了不计一切代价，至今既然不后悔，又何必自怜自叹？
是了，还有默娘，这宝莲灯的灯魂，莆田湄洲的渔家女，千载难逢的知心人。她正针锋相对：“无主之财？岂有此理？是本来无主，还是有主而找不到？财物之主现在堂上，就连显圣真君自己也承认，这些财物是东海龙王一家弃置的——他们弃置财物并非出于本心，实乃是性命受到威胁，不得不如此，怎能与抛弃物混为一谈？”
几番质对，杨戬已是理屈词穷，忽然话锋一转：“十二颗夜明珠纵然是东海之物，灵惠夫人有何凭据说是我盗窃而来？”
“不是盗窃而来，它们为何会在显圣真君之手？”
“芝罘八仙相赠。”
沉香和敖春可没忘，二十四年|前凌霄公|审时，就是因为口舌上争不过杨戬，才轻易放过了他滔天大罪。如今林默娘在公庭上驳倒了杨戬，他们都觉得扬眉吐气，只恨不得在脸上写着“你也有今天”五个字。眼看着胜利在望，又怎能功亏一篑？
“灵惠夫人，曲星君，你们在此稍待。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的筋斗云快，这就去请芝罘八仙出庭作证！”
此前不久，李诡祖带着礼物来过芝罘岛，一见到吕洞宾，几乎声泪俱下。
“吕道友，求你救我少东家杨戬！”
“这算何意？”吕洞宾急忙扶他坐下，“李掌柜，你且不要着急，慢慢道来。”
“这场官司，哪里是为东海追索财宝？分明是冲着我少东家来的！”李诡祖说，“如若不然，他们明明知道我少东家手里只有十二颗夜明珠，再怎么追也追不到更多了，又何必抓着他不放？”
吕洞宾晃了晃拂尘：“有阐教在，他们应当不敢造次。”
“我那东家自己难道不想救徒|弟？阐教若护得住，我又何必来这里？”李诡祖叹息道，“二十五年|前，阐教护得住他的性命，免不了他的刑罚，至今依然如是。当初少东家身负重伤，曲星君从轻发落，并未判他加刑。可是这一次，倘若盗窃罪名一定，监|禁倒是无妨，我怕的是他们要加笞刑啊！少东家现在的身|体……禁不起任何刑罚——倘若有人能救他免于刑罚，阐教上下必感念恩|德，永世不忘。”
吕洞宾听到这里，不由得前倾了身|体，靠近了李诡祖。
“与东海结仇事小，可是万一八太子从旁煽|动，沉香太子连你们一起恨上了，岂不事大？你们当时就在龙宫，洗劫龙宫的事无论如何也逃不掉。就算我少东家领了主犯，你们也跑不了胁从。可林默娘诉的毕竟是盗窃罪，只要出首退赃，你们和他都可以免责。那时就算东海想追究，也不占理了。有阐教在，他们总不至于无|理|取|闹。”李诡祖察言观色，娓娓道来，“吕道友，钱财虽重，要多少才买得来人心？”
“李掌柜，你说这话，分明是陷芝罘八仙于不义之地！”吕洞宾爽朗地大笑起来，“难道我们只图蝇头小利、都是鼠目寸光之辈吗？”
李诡祖走后，何仙姑和蓝采和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何仙姑问道：“吕道兄，你还真答应他？那些奇珍异宝，我们真的都不要了？”
“目光要放长远些。”吕洞宾捋了捋胡须，“杨戬是谁？李诡祖的少东家，阐教三代弟|子。现在损人利己，把他推出去择清我们自己，以后还要不要赚南方的钱了？还要不要阐教的支持了？无论如何，此时也要与杨戬同舟共济！”
“吕道兄的意思是说，我们应该替杨戬脱罪？”何仙姑蹙眉，“可是，我们就这样开罪沉香太子，难道不是后患无穷？”
“与东海为敌就已经开罪了他，现在退缩就能挽回？佛门正在攻讦我们，和教也跟我们划清了界限。当是之时，我们不能再失去阐教了！我们一定要看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蓝采和向来直言快语：“唉，早知如此，就该让水族们多抢些！反正他们现在等着要钱用，收|购那些东西我们可是近水楼台。再说，不久他们就会到我们这里来做工，还得花钱买我们的东西——那些奇珍异宝，早晚还是我们的！”
“反正也没人清点过，我们这里有多少，又有谁知道呢？”阳光透过花格子窗，映在何仙姑脸上，随着她的脚步而移动，显得有些阴晴不定，“东海龙族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挡我们的道！”
沉香到芝罘岛的时候，八仙商议已定，顺水推舟，吕洞宾随他上天去了。
“纯阳子，”曲星君以道号称呼吕洞宾，以示尊重，“显圣真君说这十二颗夜明珠是你们芝罘八仙赠与他的，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吕洞宾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哪有自己揽罪上身的？
“它们从何而来？”
“曲星君有所不知，水族抢掠龙宫，无数奇珍异宝损坏流失。悔不该一时起了贪念，想据为己有，以至于铸成大错。此事都是芝罘八仙所为，与显圣真君无关。如今我等追悔莫及，情愿退赃。如果天庭要追索其余财宝的下落，芝罘八仙必全力配合。”吕洞宾忍气吞声，对沉香和敖春各施了一礼，“只求沉香太子与东海龙族见谅。”
敖春冷哼一声，并不理会。
吕洞宾又对杨戬丢|了个眼色。杨戬自然会意——他是要自己别忘了今日消灾之恩，回了一个眼色，示意他放心。
公庭上一时寂静。
曲星君打破了僵局：“真|相大白了，显圣真君无罪。纯阳子，稍后曲府就将……”
“且慢！”沉香呼喊一声，“我还要诉杨戬拘|禁罪！”
三圣母眼中含泪，哀怨地望向了自己的兄长。
她怎么就这么傻啊！
总是以为二哥也有他的苦衷，总是以为过往的伤害会过去，总是以为这段手足之情还可以挽回。想不到啊，万万想不到，不计前嫌原谅了他对自己一家人的伤害，千方百计释放善意，治好了他的伤，也暖不了他的心！在他眼里，自己这个妹妹比不上司法天神的权|势，比不上王母的宠信，甚至比不上十二颗夜明珠！
二哥，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贪婪、如此冷酷无情？我一直珍视的亲情，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我是座上宾，你是阶|下|囚，就这样你都可以加害我。我若是再与你和好如初，还不知哪年哪月又要被你压在哪座山下，成为利益交换的筹码！
50 振世非所耻 (第22页)
二十五年了，你竟毫无悔改之意，这怎能不让我寒心！
那一刻，杨戬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