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君听到,连忙起身。海棠听到张公公来了,神情也颇为紧张,也跟着李香君向门外走去。
李香君开门,正见春晓迎着一个小太监在说话。那小太监见李香君出门,单腿跪地一手触地打千儿,道:“主子吉祥。”
“公公快起身。”
那小太监道:“我家张公公正协助内务府操办王爷的大丧,涉及到瑾惠福晋的事,他马上过来和您合计一声。让我先过来通禀。”
“多谢公公前来,春晓,快给公公奉上茶钱。”李香君让春晓进房封了十两银子。
李香君来睿王府前,炤毓已经跟她介绍过睿王府的重要人事。睿王府太监总管张广寿童年就做了太监,曾经在大明宫廷里效命多年,给一众王子做过服务,直至升任皇宫内务府副总管。李闯王进北京后,他逃离内务府,投奔多尔衮,在睿王府做了总管事太监。张广寿在宫廷里做事多年,深知宫廷内务事务,而在睿王府效命,十分尽心,深得多尔衮信任。加上多尔衮身为摄政,主管全国军政要务,位高权重,睿王府成了清廷内政外交的中枢,往来王府的军政要员众多,经常要通过张广寿向多尔衮通禀协助,因此朝廷里巴结讨好张公公的人数众多,有些好事者还在背后叫他“张千岁”。
这小太监是张公公门下的小徒弟小福子,平时供张公公差使。李香君对张公公身边的人,也刻意下些功夫维护,因为有时这些重要人物的身边人,一句话就能造成截然不同的局面。
那小太监接了银子,喜不自胜,一个劲儿地感谢,又提醒李香君张公公喜欢喝茉莉花茶,最好能备上。李香君忙让春晓备好茶水,自己穿好麻孝衣服,站在门外迎候。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只见从院子外缓缓走来一位老年太监,年岁大约六十开外,身披麻孝,面色蜡黄,头发已发白,扫把眉长长微垂,眼袋很大,眼皮耷拉下来,似要遮住眼睛,眼神内敛,似毫无生气。
李香君忙迎上前道万福,“公公吉祥,侯吴氏参见公公。”
来人正是睿王府总管太监张广寿。他赶紧抱拳施礼道:“主子吉祥,老奴张广寿参见。”
李香君把张公公迎进福瀛阁,吩咐看茶。
张公公坐在屋内太师椅上,四周打量了一下福瀛阁内设,道。“主子跟随豫亲王炤毓福晋一起过来帮忙料理后事,老奴先谢过了。不过,老奴听义顺福晋那里说,没听说瑾惠侧福晋说起过她有远房亲戚在中国,所以让我过来问候一声。”
李香君听此言,知道是她的身份引起了怀疑。她当年在秦淮河时,有很多朝鲜来客到金陵作生意,访宾客,但确实很少有朝鲜女子远嫁到中国。李香君便回应道:“瑾惠姐姐和我是远亲。但我家人祖上确实从朝鲜过到江南来居住。”
张公公面露疑色,道:“那主子可会说一些朝鲜话么?”
李香君急中生智,回忆起前些日子在客栈瑾惠临死时唱过的那首曲子。她自小聪明,博闻强记,又擅长音律,所以那首曲子的曲调和发音只听一遍便记在心里。李香君道:“朝鲜有首民歌,曾听家人传唱,我给公公唱来听听。”
李香君轻启樱唇,根据记忆把那首歌复唱出来。李香君原来就以弹奏、唱曲闻名于秦淮,现在这首歌经她唱出,显得更加凄楚动人,但因为是朝鲜语,张公公听得并不明白。但只唱一段,旁边站的海棠即拍手道:“主子唱的是朝鲜名曲《阿里郎》!我也听家人唱过的。”
海棠通晓朝鲜语,张公公是知道的。见海棠认可了李香君的朝鲜发音,一曲唱完,张公公立刻释然。
“如此主子确实是和瑾惠侧福晋有关系的,老奴自会回复义顺福晋那边。”
“给公公添麻烦了。这次来府上,一直没见到蛾儿格格,不知她在何处?”
“主子见过东莪格格?”
“是的。我一直记挂着东莪格格,不知她是否还好?”
“格格知道她额娘故去后,痛不欲生,多日彻夜哭泣,不思饭食。现在大家都束手无措,眼见着格格身体过于虚弱,只怕”张公公没有说下去。
海棠和春晓在一旁听了,忍不住都鼻子一酸,不住的用衣袖拭泪。
李香君听得也眼眶发红,忍住眼泪道:“可否请公公带我去看看蛾儿?我这里有幅她额娘的画像送她。”
张公公突然目光一炯,精光四射,“主子在瑾惠侧福晋没的时候,见过她么?”
李香君感觉此话有深意,不知如何作答,心下惊慌,就用衣袖擦拭眼泪掩饰,一边回道:“公公此话怎讲?”
张公公似感觉说错,连忙打岔道:“没事,老奴觉得东莪格格忒是可怜,不知瑾惠侧福晋决定自殉王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孩子。”
李香君便接口道:“还请公公带我去看看东莪格格。”
张公公道:“东莪格格现在由侧福晋瓜尔佳氏那照顾,已经生病卧床。如果主子方便,可以过会就让小福子带您去庆禧堂。”
李香君接着说:“我瑾惠姐姐在府上几年
,一直麻烦府里各位福晋、王妃和各位公公,我也借这此次机会,去拜谢各位。也请公公协调安排。”说着,李香君从春晓那里接过一包上好的茉莉花茶,夹着一百两银票塞在张公公手上。
张公公抬起眼,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李香君,稍加思索,就把银票塞在袖子里,转头叫过那小太监,把茶叶放在他手上,道:“小福子,快领主子去庆禧堂那边看看格格,就说是我安排的。还有,去和几位福晋、王妃打个招呼,说这位主子这两天会去各院拜拜。你和追月这两天在这伺候着,引领主子到处转转。海棠,你也先留在福瀛阁。我回头和义顺福晋那边打招呼便是。”
这张广寿在睿王府当总管,在亲王府可以说是一言九鼎,加上朝廷里众多官员各种讨好孝敬,对于收些礼物早就见怪不怪。但一个女子那里出手就是一百两银票,这种大气却从来未曾有过。而且,因为睿亲王暴亡,张广寿知道以后能收的银票不会再多了,所以当看到这张银票时,他稍稍犹豫就收下了。
李香君见张公公立刻安排,知道他对茶叶银票很是受用,便道:“公公,我还有几件事私下求问公公。”
张公公堆笑道:“但说无妨。”说完让屋内其他人等退出。
李香君道:“瑾惠姐姐自殉王爷,是她刚烈性情,但我听说有个乳母金氏,也服毒自尽了?公公主管王府上下事务,可知还有其他人这次殉了王爷么?”
张公公闭眼垂头叹道:“你是瑾惠家眷,便不再瞒你。这次瑾惠侧福晋并非在府内自殉,而由豫王府亲兵在府外发现!你这姐姐忒也刚烈,别家福晋王妃自殉,都是三尺白绫上吊而死,而瑾惠侧福晋却用刀自尽而亡。同时乳母金氏和府上的一名马车夫也一起服毒没了。三人尸首一起送进府里,说是都为王爷殉了。但具体情形如何,却无人得知。”
“怎么,那马车夫可是要拉我姐姐去外地么?”
“想来应该是,但各房王妃都可以自行调派马车外出,只须在马号作个记录便可。但这车夫札克丹那天却没有留下记录,不知要去何处。”
“那札克丹可有要好朋友知道他要去哪里么?”
张公公低头沉思了一会,道:“这倒是可以问问义顺侧福晋的车夫阿巴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