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号,一个天气看似要放晴的日子,成了喻熙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
五年留学生涯结束,她在父亲的建议下高高兴兴回了国。满是期待的心情,去参加二十四年来唯一一次专门为她接风洗尘而设下的家庭晚宴。
淮城,原本泛着粉色霞光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层薄薄的乌云遮挡。天色逐渐暗沉的傍晚,空中突然飘起细细的雨丝来。不一会儿,就将车窗玻璃打得氤氲朦胧。
开启刮雨器,喻熙子微笑着转头,叮嘱后座的两位老人:“爷爷奶奶,下雨了。等会儿我先送你们到酒店门口,然后再去停车场放车。”
车外,雨越下越大了。一滴一滴的,打在玻璃窗上,也似乎打在了老人的心上。她皱皱眉,匆匆收回视线后看向前面的喻熙子,答应:“好,听你的。”
奶奶的声音依旧慈祥,听得让喻熙子舒心。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多虑了,这心里总觉着有些奇怪:这场宴会,爷爷奶奶好像不大乐意去?一路上,两位老人的眉间都浮浮沉沉着一些忧思。
反光镜里,爷爷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神色严肃。自打从家里出门,便一言未发。
往日里,他们俩可是最疼自己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收了视线,看向正前方,喻熙子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劝慰:这可是自己爸爸特地准备的聚会,况且还有家里其他成员也都在,总不至于是个鸿门宴……应该是她过于敏感了。
市区中心地段,等了两个红绿灯,然后在十字路口左转,欣悦国际酒店的大楼就矗立在他们眼前。
车停在大门后,立马有迎宾员上前来给爷爷奶奶开了车门。看他们被小心搀扶着进入了大堂,喻熙子才再次启动,驾车往一旁的停车场方向去。
停车场内,空位所剩无几,转了半圈,好不容易才发现一个,转眼就有人把车塞了进去。看有人抢占先机,喻熙子无奈,只好再往前,寻找下个目标。
不显眼的角落,一辆黑灰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刚刚熄火,而正好它旁边还空出个位置。喻熙子一脚油门,毫不犹豫开了过去,以防再次落空。尽管车技略显生疏,但好在还是稳妥地将车停放完毕。
解开安全带,喻熙子先探了眼外面的情况,见雨势逐渐走大,一点没有要减小的势头,愣愣望着窗外,心里不禁也生出些期待:要是可以因为被雨困在这里,等到爸爸送伞来解救她,该有多好……
然而,游离的神思还没有收回,她的注意力就被车外的人给吸引了去——只见旁边副驾驶位置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迅速撑开一把黑色的伞,走去了车的后座。开门后,一个比他更加帅气更加高大的黑色西装男士从车里走了下来。
那人站在伞下,不动声色,理了理袖口和衣角。
阴沉的面容,锐气的五官,淡淡低垂的一双深邃眸子,似乎周身都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而举手投足间,更是自带一丝矜贵从容,慵懒十足却又不怒自威的气息扑面而来。
当他陡然侧目,一道猝不及防的视线直冲她这边而来时,喻熙子赶紧脖子一缩,掌心抚上了胸口,别过脸去。待他开口和身旁的人在交代什么时,她才恍然大悟,这车窗是有单向透视膜防窥的!
她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刚才目不转睛盯着人家看的样子没有被当场揪住。
外面两人低声交流了几句,不知说的什么。随后便打着伞,齐齐走向了酒店的侧门,只留下雨中的两道背影,越来越小。
见耽误的时间不短了,喻熙子也不再磨蹭,一把抓过副驾驶位置上的皮包来,顶在脑袋上,随即便一鼓作气地冲进了雨幕里。
尽管有皮包挡着,但作用并不很大,浑身上下还是受到了雨水的洗礼。她甚至来不及甩掉手臂上还捎带着的水珠,就赶忙抢在最后瞬间,按住了立马就要上升的电梯。
门缓缓打开后,她抬眸看向前方。顷刻间,却整个人瞳孔地震,愣在了原地——不曾想,刚才那个男人,竟双手插兜,正笔直地站在电梯中央。
不知是不是自己落汤鸡一般的形象震惊到了他,喻熙子明显看到他原本舒展的眉目微微一颤,看向她的眼神中掠过一抹怪异的光芒。
尽管喻熙子平常多是不拘小节,但以眼下这幅模样出现在一个整洁干净的帅哥面前,多少还是感到有些难为情。她立马垂下眸子,以防和男人的视线再次发生碰撞,硬着头皮走进电梯后,紧紧攥住手里的包,片刻不敢耽误地挪到了角落里去。
他似乎也有意为她腾些地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靠了些。
如果时间可以在这个时候走得快一点,喻熙子会十分感激。
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的电梯,气氛着实尴尬得诡异。尤其,四处反光的铁皮完全暴露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喻熙子丝毫不敢做出大幅度动作。
而自从看了一眼电梯是往二十六楼去之后,她的眼睛也再不敢到处乱瞟,甚至是有意在进行对某人的躲避。就因为那该死的反光铁皮,让她刚刚偷瞄男人的行为无所遁形,好巧不巧全落入了他的眼里。
此时此刻,她甚至觉得,这里有条缝的话会更好。自己宁愿钻进去躲起来,也不愿意在这里受他的酷刑。
喻熙子耷拉个脑袋,死死盯着手中皮包,想要平复心情。忽然,视野中出现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藏青色手帕和一只骨节分明的右手。她惊愕抬头,却见男人正侧着眸子,低头看向她,虽然脸上依旧冷冷的,没什么情绪。
犹豫了片刻,喻熙子伸手接过了他的手帕,细声细气地道了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