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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危兆 (4)

第十八章:危兆()

沈槐微笑着摇头,再度轻捷地跑上桥顶,站到周靖媛的跟前,低声道:“周小姐,这里是狄府的后花园,外人在此流连必须要有人陪伴,小姐一个人四处走动实属不妥,沈槐没看见也就罢了,现在看到了就不能不管,否则就是我这个宰相侍卫长的失职了。”一番话下来,周靖媛气得脸色发白,又无言以对。沈槐朝她伸手示意:“周小姐,走吧。”

“你要我去哪里?”“去大人那里啊,难道你不是来找大人的?”“我……”周靖媛彻底认输,只好乖乖地坦白:“沈将军,今天是我爹爹来拜访狄大人,我跟着一起来看望狄大人的。刚才已经见过狄大人,爹爹在房中和狄大人说话,我……我无聊就到花园来走走。”说着,她抬起漆黑的长睫,微红着脸问:“沈将军,你要不是急着去见狄大人,就陪我在这花园逛逛,好不好?”

沈槐听出周靖媛语气中的期待,那张明媚的脸庞半仰着,说不出的娇羞动人,他心中也是微微一动,不忍再拒绝,便笑道:“倒是没什么急事,不过……我一个武夫,没什么闲情逸志,让我陪小姐散步,恐怕会拂了小姐的雅兴。”周靖媛急了:“那你想怎样?找个老妈子来陪我吗?”沈槐摇头微笑:“真服了你了,行啊,你要是不在意,我就陪一陪吧。”

周靖媛顿时笑靥如花,满园春色仿佛在一刹那飞上了她的面孔,沈槐定了定神,举手示意,两人肩并肩走下石桥。沈槐随意地问:“周大人最近可好?”周靖媛的眼波闪了闪:“唔,挺好的。本来因为去年底的案件,爹爹的精神一直不太好,不过开春以来,我看他的心情好了很多。”沈槐点头:“那就好。唔,周大人今日过来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周靖媛随意地道:“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想来看望下狄大人吧。刚才我从房出来时,似乎听他们在谈本次制科考试的事情……”“嗯,最近来府里找大人的,十之都是谈这个考试,大人如今也是一心在这上头,旁的事情倒不大顾及了。”周靖媛听着,眼珠一转,突然问:“对了沈将军,我记得去年过年时天觉寺有个和尚跌死了,好像狄大人也关心过那回事呢,你可听到有什么说法?”

沈槐一愣,想了想道:“没有,很久没听大人提这个案子了,怎么,周小姐……”“哦,随便问问。”周靖媛一扭脖子,径直走向前面的花丛。沈槐紧跟其后,站在她的身侧,就听到她在轻轻低语着:“月季、丁香、连翘、碧桃、紫荆……咦,怎么没有牡丹?”沈槐正自沉吟,感觉周靖媛轻扯了下自己的衣袖,低声道:“我在问你呢,狄府的花圃里怎么没有牡丹?”沈槐苦了苦脸:“周小姐,你这可真是问对人了,沈某对花草一无所知。”周靖媛“扑哧”笑出了声,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总算也有你应付不了的时候。”

沈槐也笑着摇了摇头,道:“刚才已经说了,在下一介武夫,确实不懂这些事情。不过,大人还是很有情致的,府里为什么没有牡丹,周小姐可以去向他老人家讨教。”周靖媛眨了眨眼睛:“啊,我知道了,狄大人喜欢兰花。我见到他的房里都摆着寒兰!”沈槐微笑不语,稍顷,就听周靖媛又问:“沈珺姐姐一定很会伺弄花草吧,我看她挺能干的样子。”沈槐微微拧眉道:“阿珺常年生活在偏僻的乡野,哪里懂这些。”周靖媛紧接着道:“可她现在来了洛阳,多少也该学学神都人的做派嘛。”沈槐眉头锁得更紧了,十分不悦地回答:“这就不必了,学也学不像。”

“不会的,我觉得阿珺姐姐很聪明。如果沈将军愿意,我可以常去看望阿珺姐姐,顺便教教她神都淑女的礼仪打扮,洗洗她身上的土气!”沈槐脸色大变,忍了忍才道:“多谢周小姐的美意,还是不麻烦了。周小姐,花园您逛够了吧,沈槐还有公务,咱们现在就去大人的房吧。”说着,他也不等周靖媛的回答,领头就朝房的方向疾步而去。

周靖媛咬了咬嘴唇,紧跟上沈槐,两人不再多话,沉默着一路来到狄仁杰的房。进门向二位大人见过礼,周梁昆的视线在女儿和沈槐之间来回好几次,又向狄仁杰点点头,神色间颇有深意。

狄仁杰见到沈槐,便吩咐道:“沈槐啊,你来得正好。周大人对我说起,想借阅本次制科考试的考生名单,我想名单在户部选院,你这就去跑一趟,把名单送到周大人府上。”“是。”周梁昆微笑着站起身来:“麻烦沈将军了。狄大人,如此本官就先告辞了。”“好,沈槐,你替本阁送一送周大人,周小姐。”

沈槐陪着周梁昆和周靖媛慢慢朝府门走去,他冷眼旁观周梁昆,虽然精神还矍铄,但那双苍老的眼睛中分明写满了恐惧,对这种恐惧现在沈槐已经心知肚明,于是他轻轻咳嗽一声,问:“周大人,卑职有一事不明……”周梁昆止住脚步:“沈将军?”“请问周大人要看考生的名单做什么?”周梁昆回答:“啊,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官有位朋友的儿子来赶考,我受人之托来看看他是否把名报上了,如此而已。”“原来如此。”

是日午后,沈槐果然亲自把户部选院的考生名单送到了周府,当然这是份抄录的名单,上面没有杨霖的名字。

第二天何淑贞又被招到了周府,据说是周大人见了她的绣工大为赞赏,特意请她到家里再绣几幅挂像。仍然是在后花园东侧的小耳房里,周梁昆再度与她会面。

周梁昆首先告诉何淑贞一个坏消息,在制科考试的考生名单上,并没有杨霖。何淑贞闻听万分失望,脸色顿时变得灰暗,又有些难以置信,不停地喃喃着:“不会啊,不会啊……霖儿,他怎么没有报上名?”想了想,她又不甘心地问:“周、周大人,会不会您看的名单还不全?”

周梁昆叹口气道:“淑贞啊,本次制科考试报名已经截止了,我是征得了主考官狄阁老的特许,去户部选院调来的最终名单,决不会有遗漏。”何淑贞还是不愿相信:“可为什么霖儿没有来报名?他、他一定来赶考了呀,怎么会这样?啊!”她突然恐惧地瞪大了双眼:“他、他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周梁昆连忙安慰:“淑贞!按你的说法杨霖也有三十多岁了,又不是个小孩子,应该能够照顾好自己。读人讲究的是读万卷、行万里路,他出外游历、谋取前程,是一个男子该有的作为。这次没报上名,我想必有他自己的道理,淑贞啊,你就不要太多操心了。”

何淑贞低头不语,心中却是惊涛骇浪,周梁昆事不关己当然可以轻描淡写,但假如他知道了杨霖的真实身份,还能像现在这样镇静吗……周梁昆见何淑贞一脸愁容,便继续宽慰道:“淑贞,这样吧,我再去托一托京兆府,让他们帮忙在洛阳各处馆驿寻找叫杨霖的人,你看如何?”何淑贞勉强挤出个笑容:“真是太麻烦周大人了。”

周梁昆摇摇头,又压低声音道:“淑贞,我上回跟你说的事情,你想好了吗?这件事关乎我的身家性命,淑贞啊,你可一定要帮我!”何淑贞愣了愣,呐呐地回答:“我、我当然愿意帮你,可毕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我回去仔细想了想那毯子的编织方法,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周梁昆焦急地一把握住了何淑贞的手:“淑贞,你一定要把毯子的织法回想起来,我了解你,除了你,这世上再没其他人做得成这件事情。再说就是有,我也不敢相信啊。”

何淑贞只觉得无言以对,太多的秘密埋藏在她的心中,此时此刻却难述其一,她能够深切地体会到周梁昆的绝望和挣扎,这个时候她又怎么敢告诉他真相?!周梁昆见她沉默,就权当她都答应了,便紧追不舍道:“淑贞,明天晚上我就派人把鸿胪寺的那幅地毯送到你的住处,你小心点儿,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看见。我记得三十多年前你就是对着那幅地毯,破解出了其中的奥妙,如今再来一次,我想一定比三十多年前要容易许多!”

“好吧。”何淑贞答应着,声音无力又无奈。

春天的叶河波光粼粼,周围绿林繁茂、山花烂漫,大周兵部最偏远的驿站——叶河驿,就躲在这深山之中的叶河畔。叶河的南侧密林森森,北侧紧邻沙陀碛,往西则是西域更加辽阔而纷乱的地区。大周的羁縻式管理在此已十分薄弱,西突厥各部、昭吾、突骑施,各种势力轮番登场,争夺着每一片肥美的水草和通衢要道,居民更是种族繁多混杂,大大小小的战役时有发生,因而武皇在此地建立驿站也就不足为奇了。

叶河驿是在大周垂拱年间,由武皇亲自授意建立的驿站,用以表征大周对于西北疆域最远端的统治,所以是名符其实的武朝产物。可惜伟大的女皇对于边疆管理实在有些外行,她并不知道这么一个孤零零设立在深山之中的驿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位置实在太偏僻,往来使者沿途经过各处守捉,自叶河守捉可以直接进入庭州辖内的清海镇和乌宰守捉,完全不必绕路来这处深山老林中的叶河驿,因此这处驿站设立了十多年,基本上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

叶河驿虽说幽静偏僻,景致倒还是不错的。这天一大早,驿站年轻的驿丁马彪就开始忙碌,给驿站里那区区四匹驿马饲喂草料,这些马匹实在不怎么样,但也得小心照管着,怎么说也是大周皇帝的驿马嘛。马彪早习惯了叶河驿艰苦而平静的生活,却万万料不到这样的生活居然就在今天到了头。

马彪尚在哼着小曲忙碌,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带着扑面而来的紧张和危险的气息,打破了叶河驿长达多年的平静。马彪扔下草料,跑进驿站,其实也就是一座土垒的小平房,屋子没有窗户,光线很差,只能模糊看见驿站的郭驿长正与一个陌生人交谈着。

就听郭驿长带着为难的口气道:“这……你真的要送三百里加急的‘飞驿’?”“是的,怎么?我的官凭和大周宰相的密令你都看过了,还有什么问题?”陌生人的声音低沉沙哑,但却十分有力,听得马彪不由自主就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郭驿长慌忙解释:“啊,不,当然没问题。不过我这驿站从来没送过加急军报,驿丁和马匹都、都不行……”马彪心想,哪里是没送过加急军报,是从来就没送过军报!他感到热血沸腾,冲动地迈步上前,大声道:“郭驿长,我来跑一趟吧。咱这叶河驿,早晚也得开张不是!”

那陌生人闻声猛然回头朝马彪看去,凌厉的目光竟刺得马彪激零零地打个冷战。旁边郭驿长一声叹息:“也罢,马彪,那你就跑一趟,把驿站最好的那匹黑混儿骑上,马不停蹄,只要把军报送到下一驿的清海镇就行了。”“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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