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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有人说过 (1 / 6)

当老尚说出这个称呼,大骊皇帝没有说什么,陈平安也没有说什么。

宝瓶洲又要变天了?

宋和微笑提醒道:“范山君?”

等到那张空椅子,一袭青衫落座后,原本头疼的皇帝陛下,这会儿就换成别人头疼了,风水轮流转,何须三十年,只在顷刻间。

众目睽睽之下,范峻茂哪怕再不情不愿,还是只得伸手一抹,只见女子山君施展本命神通,凝聚屋内水气作一页宣纸,她再轻呵一口气,云雾聚拢如一团金色墨汁,手指蘸了蘸,窝火不已的范峻茂,刚要“在纸上落笔”,就看到对面魏檗在内的几尊山水神灵往自己这边瞧来,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好有了撒气筒,她不好与在神号一事肯定帮了大忙的年轻隐官撂狠话,老娘还怕了你们几个,“看什么看,你们来写?!”

魏檗是懒得跟范峻茂计较,屋内其余多瞥了几眼就挨训的山水神灵,是不愿招惹这位崭新神号“翠微”的南岳山君。

毕竟某种意义上说,梓桐山不在大骊国土之内,那么以后范峻茂,她就是整个宝瓶洲广袤南部山河的执牛耳者,再加上南方暂无儒家院,那么能管范峻茂和梓桐山的,好像就只有庙了。

反而是对范峻茂颇为礼敬的佟畅开口说道:“劳烦范山君忙正事,我们一屋子都等着。”

佟山君一向对事不对人。

范峻茂火冒三丈,“姓佟的,碍你事了?有空跑出去吞云吐雾,就没空等我列份单子?”

佟畅还是温吞的口气,缓缓道:“要是范山君需要写好久的名字,我就出去抽旱烟了。”

范峻茂一时语噎。

坐在门口当门神一般的姜尚真会心一笑,有那么点神篆峰祖师堂议事的味道了。

撤碑一事,复国和立国的山下王朝、藩属诸国,是想要彻底消除大骊王朝仅剩的那点影响力,而逐渐恢复元气、或是近些年开山立派的一众山上仙府、门派道场,则是想要恢复到战事之前的局面,继续当他们的山上神仙,不受任何人间律法的约束。但是有了那一块块山顶石碑,一些个无力与山上神仙平起平坐的朝廷官府,尤其是山下的老百姓,一旦遇到事情,就像是“有法可依,有理可循”,可以凭此与院申诉,故而每一块石碑,都是一种对山上修道之士的束缚,所以不管是谱牒修士,还是山泽野修,都不愿意石碑长久在山,最好是成为一页翻篇的老黄历,时日一久,便束之高阁,无人问津。

在座神灵,对此都心知肚明。

归根结底,就是诸国朝廷和山上仙师们,都想要一份纯粹的自由。

山上练气士犯忌,比如哪怕在山外闹出了人命纠纷,只需关起门来,神仙老爷们与当地朝廷与官府磋商,至多是破财消灾,甚至是根本不用花钱,朝廷就会代为给出一笔抚恤金,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都不想这种天不管地不管的“神仙日子”,就此一去不复返。

哪怕以后儒家院会更多插手事务,这是一种大势所趋,可你们大骊宋氏都退回大渎以北地界了,没道理继续管这管那,肆意插手别国内政。

范峻茂快速写好那份名单,字迹潦草,她再往那张椅子方向轻轻一推。

不见陈平安有任何动作和气机涟漪,纸张便不露痕迹地更换路线,飘落在桌那边,皇帝宋和先行过目,点点头,再捻起纸张,抬起手,笑望向陈平安。

陈平安这才伸手接过那页纸张,说道:“肯定不会让范山君为难。要说事情有大有小,却总是有商有量的,将来他们一趟大骊京城之行,说不定还能跟我们大骊额外谈成许多互利互惠的山上买卖。所以有请范山君把我们大骊的诚意带到南岳地界,免得误会丛生,横生枝节,导致无事变有事,好事变坏事。”

范峻茂板着脸点点头。

今天你是东道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先由着你官威重,但是等着,以后你陈平安再去梓桐山或是采芝山,不吃几个闭门羹,老娘就跟你姓!

“范山君是不是漏掉了几个名字?”

陈平安低着头看着上边的名单,抬起头,轻轻晃动手中纸张,笑道:“分量太轻了些。”

都是些小鱼小虾,名单之上,国力最为雄厚的的一个龙泓王朝,可能就只是跟黄庭国的底蕴相差无几。

最大的一座仙府,风角山,也才是一位元婴境的掌门山主,战时不见风角派仙师的任何踪迹,整个门派都神隐一般,战后重归故地,风光无限,除了恢复祖师堂神主之外,还用极低价格一口气将沦为无主之地的七八处风水宝地,一并收入囊中,如今祖师堂成员,不提山上客卿身份,光是拥有国师、护国真人、皇室首席供奉头衔的仙师,就有五六个之多,稳坐钓鱼台,大肆敛财,占尽好处,赚了个盆满钵盈。

如果陈平安没记错的话,最近就有一桩与风角山有关的山上风波,闹得沸沸扬扬,缘于一个门派旧址被风角山给鸠占鹊巢了,就去找本国新帝求个公道,结果一场由皇帝本该秉公决断的议事,从新任护国真人,到首席、次席供奉,全是风角山的仙师。

果不其然,那位皇帝陛下在这中间就只能是捣浆糊,当和事佬,一边说着息事宁人,和气生财,莫要给外人看笑话,一边偏袒风角山,那个满腔愤懑的金丹境掌门,当场就扬言要带着所有谱牒修士,搬迁到大渎以北,投靠大骊宋氏。朝廷根本没理会,不上心,皇帝就只是说了几句轻飘飘的客气话,明摆着是都懒得挽留了,想走就走好了,今日不同往日,如今朝廷根本不差你一个道场破碎大半、法脉青黄不接的小门小派。

父慈子孝,上梁正则下梁直。父不慈子就难孝,上梁不正则下梁歪,这就是常理。

原浊者流不清,行不信者名必耗。故而才需要正本清源,本立则道生,海晏河清。

自己都给了一份名单,陈平安竟然还不知足,这不是得寸进尺是什么。

范峻茂已经打定主意,坚决不增添剩余几个名字,与此同时,以后再不参加任何一场大骊京城议事,她冷笑道:“除了各国朝廷和山上门派,在这件事上,陈国师别忘了还有那些豪强门阀,都觉得大骊宋氏在这件事上寸步不让,是在咄咄逼人,不占理的,尤其是官府和私人院里边,义愤填膺的读人,嚷着要跟观湖院讨要个说法,更是茫茫多,其中不少享誉朝野坛的士子,要让院出面邀请你们某位礼部官员,好与大骊朝廷当面对质。”

既然咱们俩都这么喜欢揽事,我范峻茂大不了就当背了个锅,头疼过后,现在就轮到你陈平安和大骊王朝为难了。

礼部尚赵端瑾面无表情。

当面对峙?你们这些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家伙,是点名要求大骊陪都洛京的新任礼部尚魏礼出面,跟你们吵几句,还是觉得官位不够分量,要求我这位大骊京城的礼部尚亲自走一趟观湖院?

“都理解。”

陈平安将那张纸轻轻折叠起来,收入袖中,点头笑道:“不接受。”

老尚沈沉在陈平安落座后,就再没有打盹,老人双手扶住拐杖,一直笑眯眯的。

这话我爱听。

心情舒畅,老尚嘴上所说却是另外一番言辞,笑呵呵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言可畏呐,可别打官司打到观湖院去,再一个不小心,说不定都会惊动中土庙了,到时候如何是好?”

陈平安微笑道:“那就算他们找对人了。”

老人故作惊讶,自顾自说道:“万一庙到时候派遣礼记学宫的茅司业,来咱们宝瓶洲主持公道,帮着调解纠纷,若真是如此,那可就有意思了。”

七十二院之一的林鹿院,就建在披云山,相信谁都不会这么自讨没趣。

可若是跟观湖院告状都不管用,就只好跟庙讨要公道了,结果来了个曾是圣一脉弟子的茅司业。

这就……很愁人了嘛。

掣紫山晋山君说了句公道话,“在剑气长城,一拳就倒二掌柜,等到返回浩然,就得换一句了,单枪匹马陈剑仙。”

璞山山神傅德充,轻轻咳嗽一声,提醒自家山君别这么说话不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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