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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十九)

南荒。 “轰隆——” 一股强大可怕的力量笼罩方圆数千丈,眨眼的工夫,化为了平地,滚滚黑烟散去,一头头的灵兽倒在地上,抽搐着干瘪身躯,姿态痛苦扭曲。 远处飘来惨烈的嘶吼声,巨大灵蟒重新扬起头,扭动着长身,飞速朝地面上的人冲去,还没有接近,一波光束从天而降,灵蟒避之不及,光束射下,当场化为了齑粉。 天罡煞一旦开启,数千丈范围皆会夷为平地,以此来解决锁魂阵前的灵兽,再合适不过。 为了封印魔尊,了绝后患,天界也是不惜一切,居然动用十万头上古神兽来看镇守魂阵,加固阵脚的法力。 短短一天,所有阵脚的灵兽都被诛杀殆尽,天地间充斥着尸体烧焦味。胥止眼角微微挑起,要不是赤魂玉出现,锁魂阵还不一定能这么早打开。 这一切,还多亏了白栀! 进入锁魂阵,一团团白色人形轮廓烟雾缥缈浮动,总共一百零七位,是天界上神圣洁的神魂。 何其可悲,修炼上万年飞升为上神,一朝沦为安无定所的亡灵。 生时身不由己,死后还要为天界效命。 胥止不屑嘲弄,现在只需要用赤魂玉引诱出恶鬼,这些亡灵顷刻间灰飞烟灭、消失的无影无踪。 割破掌心引出邪魔血滴在赤魂玉上,刹那间,黑气翻滚,奇诡莫测。赤魂玉像是得了召唤,血气翻滚,煞气横生。 手掌心的暗纹蓦然发出诡异的光,在黑暗中尤为显目,胥止心里猛然一沉,迅速收回了手,怔怔低头看着手掌暗纹。 赫玄诧异道:“尊上?” 胥止表情逐渐凝重,盯着手心,眸光变得复杂难辨。 赫玄和屠如不解,明明只差一点,怎么突然停止了? 屠如道:“尊上,还差” 话还没说完,胥止出声打断道:“给我!” 屠如劝住道:“尊上,现在出了锁魂阵,之前的一切全都白费了,请您三思。” 烛泪与他的灵血相联,不到万不得已,暗纹不会轻易出现,倘若显现,另一边必然是受到生命威胁,情况严峻万分。 他是想让她吃些苦头,长长记性,但没想让她送命。 屠如明白了胥止的意思,为今之计,断不能前功尽弃,又道:“命薄定生关、历死劫,她生死有命,本就劫数已定,尊上又何必横加干涉。” 南荒一天,凡界一年。他们在这里待了短短一日,按理来说,明天才是命薄之人的终年。 白栀以魂为引,连同一百零七位上神镇锁魔界,她与锁魂阵关联甚多,一旦出了事,锁魂阵会自动陷入凝寂状态。 阵锁里的光线越来越暗,赫玄突然替屠如捏了把汗,该庆幸魔尊现在没有法力,不然屠如可没有站着说话的份。 胥止冷冷的剜了他一眼道:“她是生是死,轮不到你妄加置评,你想抗命?” 屠如低下头,手里握着十二时方镜,半晌,缓缓递了上去。 “属下不敢!”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篝火盆里面的火舌缭绕。地上病弱的少女,火光照不进的地方,一片漆黑,耗子、壁虎、蜚蠊等等在黑暗中爬来爬去。 少女一头白发散地,蜷缩在阴冷的墙角处,手脚腕带着镣锁,胆大的老鼠吱吱唧唧站在她肩膀处,张开嘴就咬下饮血。 她手上、脚腕、脖颈,身上每一处都是被虫子老鼠咬的伤痕,这些对于她来说都已经麻木。或许起初,灵簌还很厌恨这些小东西,但在这里待了半年,她早已习惯,甚至觉得,要是能被咬死也算。 半年前。 灵簌就快要逃出时,廖军先她一步占领了歧周城,夷迭离的弟弟夷迭律承了兄长的兵符,守在城门口,手里拿着一纸画像,即便灵簌乔装打扮,也没有躲过他们的眼线。 他们得了上级的命令,似乎料到灵簌会从歧周城逃跑,一众兵马守在城门口,周围布满陷阱,等待她入套。 夷迭离的人头是容知衍取下的,夷迭律痛恨容知衍,连带痛恨灵簌。 夷迭律手段狠毒,行事倨傲张扬,这半年来,他没让灵簌过过一天的好日子,睁眼便面对生不如死的煎熬。 唯一能保命的冰蚕丝也被人收走了。少女手脚僵冷,手脚腕除了带着镣铐外,还带着金环,上坠着金铃铛,一动,便会发出细碎清响。廖国素有给女奴戴金环的习俗,是一种极为羞辱人的法子。 脚腕上的金环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灵簌脉动接近微弱,这次的老鼠饥饿太久,咬完她的脖子似乎

还不够,循着血腥味跑到她脚边又去舔舐凝固的血渍。 她的脚血肉模糊,无人给她看治,以至于现在不能起身走动。那是半年前,廖军逮捕她时,也搜刮了一遍云香楼的暗室,将所有的怪物也都关押起来。 怪物们稀奇古怪的样子很讨廖军们的喜欢,尤其是幼女身段的怪物,他们守在歧周城,联合天齐国一边与南盛国对峙,一边荒淫度日。 灵簌被抓的第七日,夷迭律还没有时间来折磨她,每每与怪物们软玉温香后让人拿着鞭子狠狠抽她几顿,夷迭律坐在一旁,抱着乖顺美人讥讽地上被抽打淋漓鲜血的灵簌,似乎不满将火气撒在她身上。 打完后,灵簌被丢在昏暗狭窄的牢房,四面都是高墙,天花板只有一个小小通风口,墙上布满了污渍血痕。 夜深,一缕皎洁的光辉洒下,这是半年多年,灵簌再次看到清辉月光,她蹲守在地面,抱着膝盖,外面的乌鸦高叫,寂静了黑夜中,犹如在唤醒沉睡多年的冤魂厉鬼,与今夜的月色极为不符。 乌鸦掠过,一个黑衣媪妪出现在灵簌身后,媪妪矮小精悍,手里提着煤油灯,灯芯摇曳。 这是收集冤魂的灯花婆婆,灵簌之前见过她。如今她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也来收集她的魂魄。 可只有怨念深重的魂魄才会招来灯花婆婆,她也会有怨念? 诧异时,媪妪对她一笑,徒手打开了灯盏,一缕青魂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抹青魂不说话,只是围着灵簌转动了两圈。 灵簌不知所里,但是看出媪妪没有想要她命的意思,也就放心下来,忍着身上的巨疼伸手去碰那缕青魂。 再睁眼时,她就已经来到户外,夜静更阑,四周环林,她手脚腕上的锁链都已断裂,青魂变得暗淡,气息微弱,想来是为了助她逃跑,动用了不少法力。 灵簌伸手要去触碰那缕青魂,陡然间,媪妪挡在面前,嘴里还在发笑,眼神却在警告她不许触碰。 远处有脚步声,廖军发现她不在了正在往这里赶。媪妪给她指向不远处,示意她从这里出去。灵簌来不及对媪妪和那缕青魂道谢,便朝远处跑去。 少女身影消失在树林中,灯花婆婆将微弱不堪的青魂放到灯盏里,抚摸灯壁,和顺道:“少阁主,咱们该回去了。” 灵簌不敢停下,一路穿过幽暗的树林,远处豁然开朗,后背的汩汩而流的血水,灵簌咬紧牙忍着疼痛继续往前跑。一时失神,脚下一绊,顺着小山坡摔了下去。 廖军想拿她做筹码,逼迫南盛国投降,这也是为什么夷迭律恨她恨得要死,却也没有杀她的原因。 后面没有追兵的声音,灵簌放下了心,撑着树干站起身,朝着光源走去。 是一条巷子,灯火通明,街上寥寥行人,几家店铺还没打烊,老板在店内打盹。 战争没有波及到这里,这里的百姓还是一片祥和状态。 灵簌捂着腿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她一头白发,引起了街上零星几人的注意。灵簌脱下外套盖在头发上,一低头,看见脚下青石板都是血水。 她微微侧头看去,后面也都是散落血珠,这一路走来,她身上的伤早就开裂,再不包扎医治,还没有到京城就先失血过多昏厥过去。 况且,她这残废的身子,根本坚持不到走回京城。 灵簌看到斜前方有家亮着灯的药草铺,灵簌犹豫再三,决定上前试探,只要能拿到些止血的草药就行。 灵簌走进店铺,伙计正背对着拿着戥称往药柜子里装药,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转过头看到灵簌,顿时愣住,手里的戥子也掉在地上。 “怪、怪物——” 伙计刚大喊一声,灵簌上前捂住他的嘴道:“别、别出声!” 灵簌头发上的衣服掉了下来,白色耳朵彻底暴露,伙计瞧见,直接吓昏了过去。 灵簌松开他,心里说了声得罪了,拉开屉塞就往袖子里装药。 声音惊动了院落里收拾纱布的老板,闻声撩开帘子走进,看到白发少女在偷药,勃然大怒,拿起一旁的扫帚就要上前。 灵簌惊慌,头一回偷东西没经验,抓起药就要跑。老板突然止步,不确信问道:“巫师大人?” 灵簌身子一顿,不曾想这里有认识她的人,但现在不是识破身份的时候,灵簌停顿几息,拔腿就跑。 灵簌受了伤,行动不便,老板迅速跟上来拦住她,紧张道:“大人,您受伤了,得赶紧医治。” 灵簌背后一片灼烧的刺痛,稍微一动,就会流出鲜血,老板笑意温和,显然无害,灵簌稍微放下了心,问道:“你是谁?” 老板道

:“大人之前还在小人这里采购药材呢,小人粗鄙,没能给大人留下印象。” 灵簌跟着他上了二楼,环顾四周,灵簌有些印象。 这里 好像是义清城的采药铺子。 疫病刚缓解,药资不足,灵簌和容知衍就联系了有运输药物的通货渠道,这些小店铺子,有很多购货的支干途径,而且效率很高。 距离疫病过去半年之久,灵簌也没有再听闻过关于义清疫病患者的情况,如今不知怎么样了。 灵簌跟在后面,踌躇片刻,问道:“现下,义清的病情如何了?” 老板道:“大人还有闲情关心义清的病情。” 灵簌听出他的怪声怪气,心里猛然升起一丝不祥之感,停下脚:“你什么意思?” 月光下,老板缓缓转过身,将灵簌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诡异森寒道:“当初大人下令截肢,可有想过我们这些靠体力劳动的庶民该如何生活?” 灵簌怔怔,往后退了数步道:“当初下令是迫不得已,病株变异,若是任凭病毒蔓延,你们都会没命的。” “可是大人——”老板低笑了一声,犹如蛇信子缠绕,眼神厉色吓人,“可是我们活着也是死中求生罢了,我们期盼着神明大人能救赎我们,日日祈祷,可等来的却是一场截肢痛苦,您可有心里惭愧过,辜负了我们对您的期盼。” 老板撩开一条裤腿,语气轻飘飘,像是透着极度的失望,道:“您看,我的腿,现在只能靠着一根木桩支撑。大人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累赘,并不想分心去救治,所以一声令下,直接截了肢,也少了些麻烦。你与京城的权贵一样,都看不起我们的这些孤雏腐鼠,恨不得将我们置之死地。你不直接杀我们,无非是害怕您的官爵不保罢了,并非不忍心。” “你要是想救治我们,有的是办法,岂会蹉跎时间,用一些唬人的话来骗我们,神明大人,您令我们太失望了。” 灵簌道:“那是情况紧急出于无奈,我并非没有尽力去救治你们,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们摆脱病痛的折磨,但是——” “别说了,大人,先上药吧。”老板低沉嗓音,抬脚继续往前走去。 树荫下,斑驳的月光升起一丝冷淡的杀意。老板陆郁的背影冷的可怕,灵簌心里越发下沉,没有跟上去,顿感脊梁发凉,回头看到一抹熟悉的影子。 紫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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