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涣听到王本喊出“慢着”两字时就知趣站住了,待王本说完,蒋涣又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转过身来:“不管大人是不敢坦诚还是不愿坦诚,都是顾虑在下此番是有意来试探,说白了,无非是怕说出的话会入他人之耳,更怕传到皇上那里,对吗?”
王本眼前一亮,换了一副明媚的笑容:“大人说的如此透彻,足可见大人诚意十足,既然如此,在下请大人如实相告,到底是何人意图对太子不利?”
蒋涣一笑,又故作神秘的说道:“这个嘛,并不是在下信不过王大人您,只不过事关重大,有些事必须在下当面向太子禀明了。”
王本走了,留下蒋涣独自一人在小院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百无聊赖的蒋涣已经等的昏昏欲睡,虽然犯困,不过蒋涣心思是清楚的,拖了这么久,朱标一定在与王本或其他谋士商议应对自己之策,又或者朱标压根就不想在这个敏感时期见自己,给别人留下把柄?
不过朱标还是亲自来了,在等了一个时辰后,姗姗来迟了,在王本的陪同下,朱标笑容满面的进了院子。
蒋涣赶紧迎出门外,一溜小跑的来到朱标面前,撩袍跪倒,恭顺的请安:“微臣深夜前来,打扰殿下休息了,请殿下见谅。”
朱标一脸的笑意,殷勤的将蒋涣扶起,说话也很客套:“见外了,太见外了,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以后咱们要常来常往。”
蒋涣注意到,朱标的“常来常往”拉的很长,而说到这几个字时,朱标的笑容也意味深长。
在小院中,蒋涣与朱标又足足谈了一个时辰,当朱标离开小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四更天了,蒋涣抬头看了看天:“不知不觉这一夜要过去了,虽然天亮了再出府会有多不便,但是……”
王本的精神还是很足,笑着说道:“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老蒋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不是在下夸口,在这府中,些许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
蒋涣现在已经明白王本在朱标府中的地位了,便不再有顾忌,狞笑着说道:“想借太子的宝地,审一审我的手下。”
王本笑着说:“就关在后面不远的院子里,我带你去。”
当蒋涣看见刘一线的时候,刘一线正被绑在一个大青石上,夜里天寒水汽大,他的身上已经有了露珠:“刘一线,没想到吧!”
刘一线此时脸色苍白,浑身一直在不停的哆嗦,没等说话,牙齿就不停的打着冷战,而且眼睛中透出十足的恐惧:“大人,您不会怀疑我出卖您吧。”
蒋涣露出了他最狰狞狠辣的一面:“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就不必我废话了,说吧,说实话就不用受罪了,我来太子府,只有四个人知道,而你是知道的最早的,还跟着我来,为什么有刺客半路伏击我,你能解释的通吗?”
不知道是被蒋涣的冷酷吓到了,还是地面上的凉气更多钻进了刘一线的身体,刘一线发抖的更厉害了,而且说话也结巴了
:“我,我我,想到了,是田中同,一定就是田中同,他也知道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你为什么要告诉他?”蒋涣的笑还是那么高深莫测。
刘一线惊恐的说道:“他说今晚要找我凤香阁,我说去不了,我要陪您去办事。”
“你说我要来太子府了吗?”蒋涣继续问。
“没有,绝对没有,他问了要去哪,但我没说,我怎么敢透漏您的行踪。”刘一线的精神马上就要崩溃了,他迫不及待要解释清楚。
蒋涣转头看着王本,又换了一副面孔,和气的说道:“王大人,是否可以将此人先暂时关在这里?”
王本一笑:“没问题,保证不会让人察觉。”
当蒋涣从太子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蒋涣换了身下人的衣服,又戴了顶很大的帽子,这才从专走下人的角门溜了出去。
看着蒋涣偷偷摸摸出门的样子,王本不禁微微一笑,不过,蒋涣刚出去,一个黑影一跃跳入了院内,而且正巧落在王本面前。但王本并不显得惊讶,而是露出了比刚才更得意的笑:“这个时候过来,会被人发现的。”说着便往里面走去。
那黑衣人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王本身后,跟着王本进了一个小院,而这个小院,蒋涣刚刚在里面待了大半晚。“怎么样?蒋涣表态效忠了?”那黑衣人说话略显沙哑,沙哑中透着阴沉。
王本很放松,放肆的伸了一个懒腰,自言自语道:“折腾一宿,都累了,好久没这么累了。”伸完懒腰,放下双臂,王本又转了转脖子,一边转一边说道:“由不得他不从,不从他就解释不清楚了,不过他到底是真心归附,还是假意试探,还要再观察一下。”
那黑衣人嘿嘿一笑:“既然你有所防备,我就不说什么了。”
王本一笑:“你那边如何?”
那黑衣人很平静的答道:“一切都在掌握中,”但他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一扬:“要不要再加点料?”
王本犹豫了一下,拧眉道:“先看看再说,那两边的反应比预想中沉着多了,想必背后也有高人在指点,现在的劲道已经足够了,过犹不及,眼下不宜再生事端,以免节外生枝。”
黑衣人点头:“那我走了,还有,你要的女人找到了,这几天给你送来。”
王本一笑,缓步走出院子。
朝中各方动作频频,江湖上各方也没闲着,尤其是独霸了苏浙盐利、在江南呼风唤雨的耒宪宗,其宗主张定边就在朝中争斗最敏感的时候进京了,除了张玉,他这次进京还带了一百多弟子,这一百多人,全部是耒宪宗的精英好手,除了武艺高强之外,江湖经验也丰富,他们的任务,就是全面考察京城的所有街道和衙门,为以后的大动作做准备。
张定边此番提前进京,是收到姚光启的信后做的决定,但进了京的张定边,并不急于跟姚光启会面,而是带着张玉来到秦淮河畔。秦淮河,风光无限,春光无限
。史官豪喜欢歌颂仁人君子、名将英豪,但普通市井百姓更愿意铭记帝王将相的风流韵事,而这条秦淮河,既有英雄豪杰的传说,又有名扬天下的歌姬舞女,帝王将相、英雄与名妓,组成了秦淮河最让人向往的篇章,那是古往今来最动人的故事,最让人铭记的风流韵事,秦淮河里,流淌着《玉树后·庭花》的亡国之恨,更沉淀六朝金粉的靡靡之音。
张定边猛将出身,读不多,张玉读了些兵,却没有诗赋雅兴,父子二人面对着秦淮河,望着一江的花船,岸边的游客,感叹秦淮河还是那么繁华,还是那样让人流连。却一句诗也想不起来。
张玉看着一江繁华,又转头看着一旁的父亲,十分疑惑,父亲一向不好色,怎么会来这里,而且还带着自己来:“咱们来这干嘛?”
张定边指着秦淮河畔一栋不起眼的小楼,冷冷说道:“你不知道吗,那栋楼里,有一个叫安社的秘密组织,就是燕王朱棣在京城安插所有间谍的总据点。”
张玉一愣,安社是只有燕王周围几个核心人员才知道的绝密,负责人也是燕王的心腹玲珑,父亲是如何知道安社的,而且连安社在京城的据点都一清二楚。
“你很惊讶,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对吧?”张定边笑着看着张玉,但语气并未显露出任何的责备:“我还知道,你给燕王写过信,信中提到了我的计划,你让燕王替你去找你的兄弟,那个姓姚的小子,让他想办法阻止我对不对?”
张玉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更不知该说什么,换了旁人,将这等秘密的事泄露出去,就等于出卖了父亲,但自己毕竟是他的儿子,父亲没有怀疑其他,没有责怪自己,但张玉的想法未变,他实在不希望父亲如此执着下去了:“若真是在京城动刀兵,那这一片繁华,和京城百姓的生计,又要……”
张定边看着儿子,笑了笑:“来的路上,我想过了,你说的对。你有你的想法,更何况这几年出去历练,也经历了不少,还上过战场了,已经是个将军了,既然你成熟了,我就不必再强求你按照我的路走下去。如果你想选择你的路,那我不妨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那个兄弟来劝我,如果他能劝我动了心,我就罢手,甚至不再管宗里的事务,可以任由你们折腾去,但如果你和他不能说服我,那我就只能将你关起来,待此事之后再放出来。”
父亲能说出这番话,能改变态度,张玉很高兴:“真的?您当真?”
张定边笑了笑,没有答话,继续看着秦淮河的美景。
进京的第二天,张定边与姚光启见面了,见面的地点还是秦淮河边。
姚光启屏退左右,张定边的身边也只留下张玉,双方三人,就站在秦淮河畔,望着秦淮河水,吹着河面上的微风,在沉默中开始了谈话。
谈话一开始,张定边就显得极为强势,语气中带着挑衅的意味:“小子,我给你机会说服我,但能不能说服我,要看你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