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救我?
梦中有人流着血泪朝着虞枝哭喊,虞枝看着鬼影一般的东西看着她,将她包围住。她的脚步彻底动不了了,有猛烈恐怖的撞击声不断回荡在她附近,她仔细辨认,却发现这声音竟然是从自己脑海中传来的。
啊!
虞枝惊醒,躺在床上喘着粗气。
汗水已经濡湿了身下的床褥,湿涝涝的,冰凉一片。
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甚至她能够坚强地给自己父兄送葬上香,安慰几乎要哭瞎了的母亲。她看起来跟个正常人一样,只是在没人窥见的许多个夜晚,回到鲜血淋漓的听政殿,看着一个个模糊人脸上的狞笑与柱子上腾云而出的金龙重合,渐渐变形成分辨不成模样的一片或明或暗的影子,如蛆附骨地跟着她。
逐渐的,她踏入血腥之地,一个个人倒在她面前。那面容渐渐清晰明了,是兄长是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叔叔是照顾过她的奴仆……他们每个人都没有向她求救过,只有元澈,年龄尚小的元澈拼命求她……
“醒了?”
与月夜流水一样冰冷寂静的声音蓦然响起。
虞枝这才发现月影纱帘帐后坐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看起来竟和梦中重合了。
虞枝心一颤,抓紧手中的被褥。光滑的绸缎褥子瞬间被攥成一团,皱皱巴巴的。
“谢玄。”虞枝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的语调如此脆弱又如此沉重,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兴许还有泄出的一丝依恋,在这人人恨不得生啖她肉的皇宫唯一能保护她的人。
经此一遭,虞枝竟然觉得死是如此可怕。一想到那些人再也无法笑无法哭,她就忽然坐起去用自己的双手抚摸湿漉漉的脸颊,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
明明之前,她还想用死来解脱。可在见识过死的可怕后,她又向往生。这令虞枝感到恐惧,觉得她变得懦弱了。
“……”谢玄似乎长舒出一口气,缓了缓神道:“汤泉行宫景色宜人,想来最是适合娘娘养身。”
“我不想去。”虞枝缩成一团,抱住自己。
“娘娘,”谢玄加重语气,“你的任性朕已经包容得够多了。”
自从大殿以后,谢玄的称呼就变成了“朕”,和虞枝仿佛成了一对再正常不过的怨偶帝后。没什么真情,只靠着一方的偏执维持着几近破碎的关系。
“为什么不能放了我?”虞枝忽地转头向帘帐在的身影看去。
他已然站起了身,静静立在不远处。看不见他的眼眸,但是能感觉到他目光分明落在她身上。
谢玄能想象出那双如盈清泉的双眼,轻笑道:“朕倒是想啊。”他何尝不想就此放手,任她虞枝是去是留,他谢玄何必再执着,天下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明明只要他肯放手,他就可以拥有一个温柔的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妻子,拥有自己梦寐以求的幸福温存,但一想到一旦自己放手,虞枝就可能会毫不犹豫离开他,与他死生不复再见,甚至与别的男人结婚生子恩爱过活,他心中的痛与恨就猛烈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在一次次靠近后轻飘飘地离去,凭什么他就要忍痛放手?不管虞枝心在哪,只要身留在他身边,他就没有失去过她。所以谢玄愈发偏执阴暗,他疯了般渴求用什么强留下虞枝。
“那你倒是让我离开啊!”虞枝情绪不稳。
回应她的是谢玄响亮却阴森的笑,“等到娘娘给朕生下继承人后,朕自会放娘娘离开。”谢玄也在心里劝自己,或许得到过了,有了孩子,他也就厌了烦了,到时虞枝怎样他便不去管了。
“我已无法……”
“朕已命太医每日给你添了调理身体的药,怀孕生子不过是时间问题。”谢玄执拗,“若是天不佑娘娘有子孙福气,那只能说上天都不想让娘娘离开朕身边。”
虞枝拳头握得咯吱作响,但最终还是松开。
“谢玄,你……要说话算数。”
*
这是虞枝第三次驾临汤泉行宫。
前两次是与元临感情尚可之时,他喜好养生疗浴,在璃山之下的汤泉重新修建了行宫,处处金砖玉瓦,轻纱帷幔随璃山之东的花草香风盈荡,在阵阵水雾中如幻似梦。
谢玄接管行宫后并未进行大肆翻修,所以这里一切如旧。
虞枝正好住在曾经住过的璃月一山青,房中的香炉瓶盏竟还是旧时模样。虞枝本以为自从自己见罪于圣上,这璃月一山青悉数珍奇的摆件宝贝都会被送进贵妃的烟寒观中,毕竟当初苏雨兰就多次同元临念叨喜欢皇后居所中的各类景致,只是元临竟罕见的没有如了苏雨兰的愿。
虞枝想,许是元临被她惹恼,连带着讨厌起了这居所。
“娘娘您瞧,这是陛下特意送来的荔枝。”胡泉仍旧笑得谄媚,只是经过了变故,他笑容之下也沉稳了不少,多数时刻都小心地察言观色,以防再出变故。
虞枝知道胡泉大概看得她更紧了,从前胡泉虽说也替谢玄看管着她,但是大多时候他对虞枝还是唯命是从的。只是出了虞枝叛逆的一遭,他再也不敢任虞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虞枝手抚摸过白玉瓶,看一束鲜艳的、还缀着晶莹露珠的蔷薇花道:“放下吧。”她声音温和平静。
虞枝念着胡泉为了拦魏晖受的那一脚,因此对他少了些防备与排斥。
“你和春桃挑些分了去吧。”虞枝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