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州五月，热得如同沧州酷暑。
街道上叫卖声和管弦丝竹乐交织，石砖和泥沙混杂铺就的主路在烈阳下蒸腾出缕缕热气。
身穿蓝白色薄衫的俊美少年，斜斜撑着一把伞，大半个身子都在烈阳下。
旁边那道青色的身影稍矮些，容貌张扬昳丽丝毫不输身边人，他被蓝衣少年用伞遮得好好的，并未被毒辣的太阳燎到，只是神情依旧狼狈。
毕竟烈阳能挡，潮湿闷热的空气却无处不在。
这地方谈不上穷荒，但也算不上富饶，突然出现两个身姿穿戴皆不凡、相貌又卓越的少年郎，就显得相当引人注目了。
有商贩好奇地向他们投去探究视线，低声猜测这二人究竟谁是主，谁是仆。
若看那蓝衣少年撑伞时的细心程度，应当青衣少年是主子才对，但瞧蓝衣少年的气质，又完全不是为仆者该有的。
若说青衣少年是仆，那就更不可能了，那少年一看就是金银堆出来的矜贵人物。
“哥哥，很热吗？”蓝衣少年忽然侧身，用手帕轻轻拭去他额间的细汗，俊眉似蹙非蹙，“……要回去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蓝衣少年眼底的失落和自责已经满溢出来，甚至叫人觉得只要青衣少年顺着他的话说“回去”，他下一秒就能来个美人垂泪一样。
果然，那青衣少年也是这样想的，原本蔫蔫的神情一扫而空，恼道：“我又不是泥糊的，热两下就会化还是怎么的？”
于是蓝衣少年立刻又开心起来，漆黑的睫羽忽闪忽闪，像扇动翅翼的蝴蝶一样，满眼都写着雀跃：“哥哥你真好，我好喜欢你。”
“出息。”青衣少年嘴上没好气，嘴角却毫不掩饰地翘了起来，亲昵地捏了捏眼前人的脸颊。
旁观者这才恍然大悟：这是一对来檀州游玩的兄弟俩，感情还相当好！
立刻有机灵的商贩上前，笑眯眯道：“二位小公子要不要尝尝我家的消暑绿豆汤？提前用窖子里的冰块冷过，喝着可舒服呢！”
说着，他回到自己的摊上，揭开大木箱盖子，露出里面二十几个用油纸细绳封口的竹筒，胖滚滚的，可爱得紧。
也确实冒着丝丝冷气。
时观雪侧首看向司遥。
司遥挑眉：“看我干嘛？喜欢就买。”
时观雪脑袋轻垂，有些茫然局促：“我不知道喜不喜欢……我不懂这些。”
那一瞬间，司遥的心突然变得又酸又软，生出了把整条街都买下来补偿他的过去的冲动。
“来两份绿豆冰汤，”司遥摸出钱袋子，“檀州还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的？”
摊主乐呵呵道：“檀州好吃的东西可多了，尤其是到冬日来玩的贵人一多，街上卖烤鸭的、卖靓汤粉条的、卖蒸蟹的……数都数不明白。这会儿街边虽然不如冬日热闹，但街头那家客行酒楼什么都有，二位公子瞧着也不像差钱的，可以去瞧瞧。”
司遥递了一块碎银子过去，那摊主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接过银子，把一份绿豆冰汤取了出来。
正要取第二份的时候，时观雪歪头道：“哥哥，拿一份就够了，我们没带随从，买多了不好带的。”
司遥想了想觉得也是：“那就一份吧。”
摊主一愣：“那……”
“不用找。”
摊主脸一热：“哎好。”
说罢，贴心地给他们多拿了一根芦杆。
然后摊主就发现，司遥身后一直温和如水、我见犹怜的时观雪忽然幽幽地朝他看了过来，眼神无端让人发凉。
“……”
做生意的惯会察言观色，摊主不知道自己做的哪里出了毛病，一时有些惶恐。
司遥却丝毫没发现，他拆了一根芦杆插进竹筒，先递到时观雪唇边。
时观雪浅浅吸了一口。
“如何？”
“尚可。”话虽这么说，时观雪的表情相当平淡，这绿豆汤大概率是不对他胃口的。
司遥懒得拆油纸，直接低头抿了一口，甜密清冽的味道在口腔弥漫开。
普普通通，但胜在干净清凉，他点评：“还不错。”
然后摊主就发现，原本对他家绿豆汤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时观雪眼睛微微亮了，凑过来又尝了一口。
并且给出了相当惊人的评价：“确实很不错。”
摊主：“……？”
时观雪拉拉司遥的袖子，眼波流转如秋水：“哥哥，走吧？”
司遥点点头，顺手把多的那根芦杆塞回了摊主的大木箱里，跟他并肩离开了。
没人注意到背后摊主震撼的目光。
檀州五月，热得如同沧州酷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