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危兆(3)
武逊越说越来气,最后怒冲冲地瞪着潘大忠,吼道:“我告诉你老潘,再过几天要是还没动静,你就给我回庭州去,我就派你去找你家主人理论!”潘大忠诺诺连声,满脸苦相地退了出去。
等潘大忠的脚步声远了,武逊从榻上一跃而起,蹿到柜前,一把拉开柜门,急促地道:“你这小子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里面之人跨出柜门紧紧攥出武逊的手,叫了声:“武校尉!”便声泪俱下。
也就在差不多的时候,李元芳长途奔徙了整整两夜两日,刚刚到达阿苏古尔河畔的小屋。从庭州到这里,通常情况下需要至少四到五天,但李元芳一路上几乎不眠不休,把他骑的那匹马累到半死,才赶在这天的傍晚到了阿苏古尔河畔。
一到河床边的小屋,他就从茅屋中的井里打出清水来饮马,这马痛痛快快地喝够了水,又吃了几口李元芳搬来的草料,便横躺在茅屋的地上呼呼大睡起来。李元芳安顿好马匹,才算松了口气,回到小屋中找到蜡烛点起来,坐在大树桩的桌旁,他也累得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体虽然疲乏至极,但他的头脑依然清醒而活跃,在来的一路上,他已经考虑清楚全部的行动步骤,现在只要按计划有条不紊地实施。借着微弱的烛光,李元芳静静地扫视着室内,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有人来过了,桌上不仅添置了蜡烛、火褶等必须物品,那人还很细心地留下了些新鲜的食物,包括一小坛子酒,一大包干饼和腌肉。
李元芳随手打开那坛酒,就着腌肉连喝了几大口,酒劲呛人,胸中起烈火,他感觉恢复了精力,就走到土炕前蹲下身,探手进去细细地摸索。很快从里面抽出一个小竹筒,震一震,一个小纸卷从竹筒里掉出。李元芳没有急着看,而是打起火褶,点着了炕洞。这是他们事先做好的约定,如果有人误闯此地,只要点起火炕就会把传递的讯息烧毁,而不会发现其中的秘密。
就着炕洞里的火光,李元芳匆匆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凝神思索片刻,抄起桌上的弓箭,在炕洞里引箭端,走到屋外朝空中连放了三支火箭。隔了一会儿,他再放三支,这样一共重复三遍。放完火箭,他遥望静默的黛蓝色苍穹,火箭流星般的光束落到远端的沙丘暗影中,那后面就是伊柏泰了。
现在必须要等待了,李元芳知道,至少也要等一个晚上,最早明天上午才会有人来这里和他见面。那么这个夜晚用来做什么呢?虽然累极了,暂时还不能休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现在必须要做,错过今夜,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来。李元芳在小屋门前向外望去,阿苏古尔河的河床依然如故的平坦干涩,丝毫没有蓄水的痕迹。他沿着河床走了走,连上次来到这里时所见的积雪融化而成的小水塘都干枯了,一片死寂中透出荒漠绝地的森严。李元芳想起茅屋中的那口水井,刚才给马匹打水时似乎发现水位又下降了一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李元芳回到小土屋,深夜的大漠依然寒冷如冬,他自斟自饮又喝了点酒,渐渐全身上下都感觉热乎乎地,就左手拢起盘卷的长绳,右手举着火褶,缓缓来到茅屋里面。马匹在草垛上睡得很香甜。李元芳在茅屋墙上找了个破洞插入火褶,将长绳一头系在茅屋的立柱上,一头系在腰间,点随身带来的小蜡烛,横咬在嘴里,挪开黑色的铸铁井盖,一步步小心翼翼地爬下去。
这口井本来就很深,第一次他们来这里的时候,李元芳为了找水又下挖了不少,虽然记不清楚确切的深度,但他估计着至少到了二十多丈以下。此刻再爬一次,果然比他当时模糊意识中感觉到的还要深。井壁起初还是干燥的硬土,但越往下爬越阴森寒冷,还有股淡淡的臭气从井底的深处而来。这回和前次急着挖掘取水时的心情不同,李元芳可以有暇仔细观察,这才发现这口井的井壁各处粗糙不一,井内大小也是时宽时窄,心中暗自推测,这井似乎更像是天然形成的一处地缝,有人只是稍加挖掘而成。
李元芳继续下探,在井壁上已经能看到上回自己挖掘的痕迹,朝下看看,水面离得不太远了,但是很明显比上次要低,李元芳心中暗叹,如果上次水位就这么低,当时自己恐怕很难坚持到挖出水的一刻,这么看起来,他们的运气还真不错。他很清楚地记得,上回就在井底涌出水的时候,他仿佛在井壁上摸到过有松动的地方,只是当时自己已经脱力到几乎昏厥,没办法细查了,但他心里始终惦记着这件事情。今天再度下井,就是想看个究竟。
果然,没再下探多少距离,李元芳就在井壁上找到了那块松动的岩石,朝下看看,上回自己拼命挖出的水就在脚底下突突地涌动着,离开岩石还有一小段距离。他试着推了推岩石,居然推开了。拿起蜡烛往前照了照,看到一段大约可容人躬身前行的狭道,再往前又是一片漆黑了。
李元芳飞快地解开缚在腰间的绳索,便弯腰钻入了暗道。暗道时宽时窄、忽上忽下,摸一摸四壁,坚硬的土质十分干燥,李元芳亦步亦趋,渐渐地前面出现了隐约的亮光,脸上也感觉到了微风的吹拂,那股腥臭的气味更重了。他振奋起精神,加快脚步,沿着越来越宽的地道向前,几乎跑起来,这样又走了几十步,暗道到了头。李元芳发现,自己面前骤然出现个巨大的地下岩洞,而暗道的口就在岩壁之上。
岩洞深不可测,但在一眼望不到头的深处又有晦暗的光线,和徐徐而来的微风,可见前头应该有出口。岩洞的底部传来流水潺潺的声音,离开李元芳所站的暗道口大概有丈余的距离。李元芳举起手中的蜡烛朝外探头,从幽深的水面上反射出轻微摇曳的红光,他明白了,这下面就是神秘流淌的地下暗河,不知从何处而来,亦不知通往何处。
浓重的臭气扑来,李元芳被熏得头脑一阵晕眩,他蹲下来靠在岩壁边。手中的蜡烛快要尽了,李元芳点起一根新蜡烛,顺手将剩下的蜡烛头扔下暗河,谁知,那带着火苗的蜡烛在空中划过一条红色的弧线,刚触到漆黑的暗河水,水面上竟然冒出火红的光焰来。李元芳瞪大眼睛注视着黝黑深处那一条细微妖异的红线,顿时愣住了。
杨霖住进狄府已经三天了,一切倒是风平浪静,狄仁杰自第一晚夜谈之后再也没有召见过杨霖,似乎在忙些别的事情。而杨霖则老老实实地呆在他那个舒适的小跨院里温习功课,仆人们在狄春的吩咐之下,好菜好饭地伺候着,杨霖身上的衣服也焕然一新,脸色都开始红润,叫沈槐看着颇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狄仁杰这个老狐狸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打算怎么处置那柄折扇?更重要的是,他相信了杨霖的说辞和杨霖这个人了吗?沈槐凭直觉认为,答案是否定的。但显然狄仁杰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丝与谢岚有关的线索,在这里情感的因素占了上风。
自从上次花朝同游天觉寺,沈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过周靖媛了。这天他刚外出回到狄府,正按例赶往狄仁杰的房去见他。狄仁杰的房在偏院,与正堂、二堂之间隔了个小花园,要的就是这个清幽素雅的环境。沈槐一路穿行于花园中的石径上,身边小桥流水、杨柳翠竹,春日的庭园里鸟语花香,他却没有心情赏春。刚走上小桥,迎面一声娇滴滴的呼唤:“沈将军,别来无恙啊。”
沈槐一抬头,周靖媛站在小石桥的顶端,妩媚的春光衬托出雪肌乌发,在一片绿柳的掩映之下,粉红襦裙和月白色的透明披纱,让这青春靓丽的女子愈发显得明眸皓齿、娇艳欲滴。沈槐止步桥前,不觉有些看呆了。周靖媛等着沈槐回答,却见对方只是痴痴地盯着自己,一时又羞又臊,低下绯红的双颊,再次轻唤:“沈将军……”语音中带着微嗔。
沈槐猛回过神来,连忙奔上桥头,笑着对周靖媛抱拳:“周小姐,今天怎么有空光顾狄府?”周靖媛黑宝石般的眼眸闪着喜悦的光,樱唇却娇俏地撅起,故意轻哼道:“怎么?听沈将军的口气,好像不太欢迎我呀。”沈槐淡然道:“周小姐误会了,沈槐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你!”
周靖媛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偏偏又对沈槐这不冷不热的态度无可奈何,心中不免有些委屈,她一边咬着嘴唇,一边撕扯着手里的丝帕,连沈槐经过自己走下桥都没注意。沈槐走到桥底,又回过身来道:“周小姐,你要随我一起去见大人吗?”“狄大人?”周靖媛嚅嗫着,随即恶狠狠地道:“我不去,我就呆在这儿,沈将军不用理我,忙你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