媖儿再没了逛街的心情,岱木锡仅惆怅了一阵子就又说笑起来,走回王宫,正有人在等着她,媖儿才知阿勒坦回来了,这次他为报明军入侵、火烧大板升城之仇,举兵直捣雁门关、崞县等处,攻取开堡寨后,不仅抢掠了大量财物,又进行了屠杀,还掳回了大量人口,大胜归来自然是要摆宴庆贺,可是为何要邀她前往,他要庆功便庆功,自己是汉人,去了不是自取其辱,媖儿赌气道:“请回复大首领,我身子不适,就不凑热闹了。”
不想,开宴前阿勒坦居然亲自跑来了,二话不说拉了她就走,媖儿怒极,踢打不成,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阿勒坦却一点都不生气,打横将媖儿抱了起来,媖儿惊呼中不得不伸臂勾住了他的脖子,阿勒坦道:“叫你去是因为今天还请了不少汉人,我也想见你,不想把你丢在一边,你这么大火气是要干嘛?”
媖儿停下挣扎,知道在他手底下讨不到便宜,强自镇定了下道:“你……你先放我下来。”
阿勒坦戏谑的道:“不闹了?”媖儿不吱声,阿勒坦才将她放下来,一边拉着她走一边道:“我一回来就想去看你,可这一天真是忙,走吧,让你见识一下我们蒙古的宴席。”
宴请的宾客都已经到齐了,见阿勒坦领着媖儿进来,众人齐齐起身施礼,阿勒坦示意媖儿到席间就坐,然后自己才走到正中的主位坐下,他的两位哈屯一左一右的坐在了他身边。
媖儿的坐席并不靠前,但她是阿勒坦亲自领进来的,所以自她坐下就接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各种探究的目光,媖儿无心看歌舞,只闷头吃桌上的食物,席间听得一众人对阿勒坦大加吹捧,媖儿抬眼见是丘富,他身边那个叫赵全的比他还不要脸,极尽吹嘘之能事,阿勒坦一副十分受用的样子,媖儿看得作呕,转头不去看这些人,这一眼她又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子轩赫然在列,他在自己对面一席,仍是玄衣一束,发丝齐整束于头顶,整个人看着纤尘不染,他似乎也不喜欢这些人,沉着脸坐在那目中好像只有手里那杯酒。
这时就听阿勒坦道:“赵全,此次你功劳甚大,便将虏来的那个广平王的女儿,叫什么余庆郡君的,嗯就是她,赏给你为妻吧。”赵全听了大喜,赶紧的出来叩谢,媖儿猛地一杯酒下肚,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她怒瞪阿勒坦,又鄙夷的看了眼赵全,狠狠的又是一杯酒灌下去。
阿勒坦又对丘富和赵全道:“这次掳回的人口除了分赏给各部的,其余和招募来的共两千多汉人,就归你们统领。”这也在他们意料中,两人于是领命谢恩。
酒至半酣,阿勒坦乘兴问诸人:“你们说说,我可以和历史上哪个人物相比呀?”
蒙人打仗厉害,可溜须拍马的功夫就差多了,一众粗犷汉子胸无点墨,还没琢磨好怎么拍马屁,丘富已经起身道:“大首领威德远加,才得屡战功成,颇有当年成吉思汗的风采呀。”赵全跟着凑趣道:“大首领乃中兴之主,当能和少康光武相比,依愚见该当立碑褒扬。”
阿勒坦哈哈大笑,对着二人道:“说得好,赐尔等帛一千匹。”众人都是一惊,这得价值数万两白银了,就这么两句话,赏赐也太重了,丘富和赵全赶紧谢辞,两人还有自知之明,军功尚且赏赐不了这些,他们哪敢要,连连说大首领已经赏赐颇多,这不过说了几句话,赏赐太重了,请大首领收回云云。
阿勒坦又是大笑道:“你们跟我开玩笑我岂有不知,我也是和你们开玩笑呢。”丘富和赵全听了呐笑着归了位,不过他俩脸皮厚,一点羞愧之色都没有。
强盗固然可恨,但汉奸最是令人不齿,带着蒙古兵欺凌自己的同胞,见了蒙古主子又是一副奴颜婢膝的嘴脸。媖儿又是一杯酒猛灌下肚,借着酒劲她啪的将酒盏重重的摔在案几上,这声响动立时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殿上登时一静,在场的人都齐齐看向媖儿,就见小丫头潮红着脸讥讽道:“我听说天子无戏言,君臣无妄对,如此上下相欺,君臣俱失,这便是大首领的体统?况尧、舜、禹、汤等圣人都未立碑自言圣德,只有秦始皇巡游所过立碑刻石自吹,大首领听得阿谀之言不加驳斥,反倒心生喜悦,难道是喜好阿谀逢迎、甜言蜜语的昏君不成?”
一时间,长朝殿内鸦雀无声,在座诸人先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媖儿,这时目光又都投向了阿勒坦,这都被骂成昏君了,再是涵养好的也该怒了吧,阿勒坦脸色果然沉了,他的眼微微眯起,酒酣之色完全褪了去,眼里的目光却让人看不太懂,众人都想,这小丫头怕是凶多吉少了,空气似乎凝滞了一般,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须臾阿勒坦眼中忽有玩味,随即轻笑了起来,神情竟是十分的愉悦,道:“小丫头给我下套子,昏君自是听不得逆耳之言,我若处置了你,岂不坐实了你说的昏君,以后谁还敢大胆直言,呵呵,如此我便只有虚心纳谏的份了。”笑罢,他又道:“赏绢五十匹,今后,凡是直言进谏者皆赏。”
歌舞依旧,丰盛的酒食又是源源不断的送上来,刚刚的小插曲就像没发生一般,媖儿却已无心酒食,偶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子轩的目光,他眼中微微含了笑意,只在媖儿看过来时将头别了开去,另一边丘富和赵全正恶狠狠的瞪着她,两双眼中充满了怨毒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