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越有小聪明,但是没有大智慧。
但是在第二天,这桩相对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的事件,恰巧又平添了一段相当有趣的尾声,这个尾声甚至使利普京从此赢得了某种声誉,而他也善于利用这种声誉使自己得到最大的好处。
上午十点钟左右,利普京的女仆阿加菲娅来到斯塔夫罗金夫人家中。她是一个放肆的、活泼的、红脸蛋的年轻婆娘,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她是由主人派来给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送口信的,她一定要“见到少爷本人”。他虽然头疼得厉害,但还是出来了。在转达口信的当儿,瓦尔瓦拉·彼特罗夫娜也碰巧在场。
“谢尔盖·瓦西利伊奇(也就是利普京),”阿加菲娅伶牙俐齿地絮絮叨叨说起来了,“吩咐我一开头先向您致以最深切的问候,并且探问在昨天发生的事情以后您身体可好,夜里睡得怎么样,在昨天的事情以后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笑了笑。
“请问候你的主人,并向他致谢,请告诉你的主人,阿加菲娅,他是全城最聪明的人。”
“老爷曾吩咐我回答您,”阿加菲娅更加活泼地应声答道,“说是这话不用您说他也知道,并且希望您也是这样的人。”
“尼古拉,您开的是什么玩笑!”他下意识地呻吟道,连声音都变了。
阿廖沙和上校还没有来得及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况且他们也看不见发生的事情,直到最后他们都认为那一老一少是在说悄悄话呢;然而老人脸上的绝望表情却惊动了他们。他们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是应该象事先约定的那样跑去帮忙呢,还是应该再等一会儿。尼古拉也许察觉了这种情况,于是更加使劲地咬了一下耳朵。
“尼古拉,尼古拉!”受害者又呻吟起来了,“噢……你开玩笑也开够了……”
当然,要是再过片刻,可怜的人就会吓死了;但是这个恶棍发了善心,把耳朵放开了。这种要命的恐惧持续了整整一分钟,在这之后老人便昏过去了。然而过了半小时,尼古拉就被抓了起来,暂时送到禁闭室去,而且关在一间特别的密室里,门口还专门设了哨兵。这是一个严厉的决定,但是我们温和的高官这一次却怒不可遏,他决定哪怕是在瓦尔瓦拉·彼特罗夫娜本人面前也要负起自己的责任来。当这位夫人怒气冲冲地急忙去见高官要求立即作出解释的时候,她居然被挡在门外不予接见;于是她没有走下马车便又赶回家去,简直都不相信她自己了。这件事使所有的人都感到惊讶。
最后,一切都得到了解释!在半夜两点钟,一直安静得出奇甚至睡着了的囚犯蓦地吵闹起来,开始疯狂地用拳头捶门,用非凡的力气把门上一扇小窗子上的铁栏扭掉,把玻璃砸碎,割破了自己的双手。当值勤的军官带着一个小分队和钥匙跑来,下令打开囚室以便向狂人扑去并把他捆起来的时候,这才发现那犯人得了非常严重的震颤性谵妄症;把他送回家中交给了他妈妈。一切顿时都得到了解释。我们的三位医生全都认为,在这之前的三天间,病人可能已经处于谵妄状态,虽说他显然神志清楚而且诡计多端,但已经失去了健全的理性和意志,后来的种种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由此可见,利普京最早猜到了真相。伊万·奥西波维奇是个温和而敏感的人,不禁感到十分难为情;但是有趣的是,他也认为,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即使在完全清醒的时候也可能采取任何疯狂的行动。倶乐部里的人也觉得惭愧,而且感到纳闷,他们怎么都没有察觉这一明显的事实,没有想到对一切怪事作出这唯一可能的解释。不消说,也有怀疑派,但他们的怀疑也没有维持多久。
尼古拉躺了两个多月。从莫斯科延请了一位名医前来会诊;全城的人纷纷前去拜访瓦尔瓦拉·彼特罗夫娜。她原谅了他们。到了春天,尼古拉已完全康复,而且毫无异议地同意了妈妈提出的去意大利的建议,她还使得他答应了向我们大家辞行,在辞行时若有必要,则尽可能赔礼道歉。尼古拉欣然应允。俱乐部里的人都知道,他跟彼得·帕夫洛维奇·加甘诺夫在后者的家中进行了一次非常客气的消除误会的谈话,加甘诺夫对他的道歉感到十分满意。尼古拉去各家拜访时神态十分严肃,甚至还有点忧郁。大家显然都满怀同情地接待他,但是不知为什么,大家也有些忐忑不安,对于他将去意大利感到高兴。伊万·奥西波维奇甚至流下了眼泪,然而不知为什么,直到最后话别的时候也并不想去拥抱他。诚然,我们这儿有些人依然深信,这个坏蛋不过是在嘲笑大家罢了,而他的病则根本是不相干的。他也拜访了利普京。
“请您告诉我,”他问道,“您怎么事先就能猜到我会谈起您的聪明,并且教给阿加菲娅该怎么回答我呢?”
“是这么一回事,”利普京笑道,“因为我也认为您是一位聪明人,所以我就能料到您的回答。”
“这毕竟是绝妙的巧合。但是,请您告诉我:莫非您在打发阿加菲娅来看我的时候就认为我是一个聪明人,而不是一个疯子?”
“我认为您是一位非常聪明也非常有理性的人,我不过是佯装出一副相信您神志失常的模样罢了……况且当时您自己也立刻猜到了我的想法,并且通过阿加菲娅绐我送来了一份证明,证明了我的机智。”
“噢,不过您也有一点小小的错误;我当时的确……不大舒服……”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皱着眉头喃喃地说道,“噢!”他叫道,“莫非您果真认为,我会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去攻击别人?我何苦要这么干呢?”
利普京抽搐了一下,无言以对了。尼古拉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不过这也许只是利普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