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杜司蛮大病初愈,为了能赖在客户身边,伺机等待有缘人的到来,她便在酒馆中干起了白工,只要洛家父女能包吃包住。
她本人美其名曰:“我得还你的五百钱,哦不对,还有请郎中的钱和药钱。”
绝口不提姻缘签和牵红线的事情,还有她的来历,只要别人问起,她就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洛春香自然认为杜司蛮那日定是烧坏了脑袋,胡言乱语,便更加的可怜她。
那夜之后,洛正远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一如既往的在后厨忙碌。酒馆小,位置又偏,连续的天灾,导致来酒馆吃饭喝酒的人都变少了,每天只有零星的几位老顾客。
洛春香时常心不在焉,那日她阿耶和林太傅的谈话,两个女娘可听的清楚。
她在为公主替身一事而烦恼,这件事在脑中就挥之不去。
究竟该不该答应,又不知林太傅又会何时再次造访,感觉头顶悬了一柄利剑。
洛父已经明确拒绝了,春香也知道这是她阿耶担心她的安危,不想让她冒险,更应该顺从阿耶的意思,不让阿耶操心。
明明心中清楚,可是……
“可是你也忧心洛伯父,心中怀有不安。”杜司蛮看着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
酒馆中冷清,上一位酒客刚走,洛正远在后厨,洛春香边收拾边压着嗓音说道:“我们真的能直接拒绝吗?”
杜司蛮冷笑一声,没好气的说道:“那什么林太傅就是故意的!”
洛春香着急,虚捂杜司蛮的嘴巴,看看后厨,又看看酒馆外,确认没人听到后才劝道:“不能乱说!小心被旁人听到。”
杜司蛮压低了声音,打趣她:“你阿耶也是旁人?”
既然受了他们父女的恩惠,杜司蛮也就有话直说:“那林太傅本就是故意,他半夜三更来访,借手下之口亮明身份,本就是明晃晃的威胁,这件事你们既说不得,又难拒绝。何况他也说了,还会来。”
“阿娘走后,阿耶就只有我了,我不想让阿耶为我忧心。”
“那就听你阿耶的,虽说难拒绝,但是假扮别人这件事儿吧,你若不情愿,他们也不能把你架上花轿。”
杜司蛮这段慷慨陈词,没能消解落春香脸上的愁容。
是因为钱?
若不是那晚林太傅的造访,她竟然不知道父亲还向钱庄借了钱,酒馆的生意也不好,只要答应了就会有二十两金……
是因为权?
林太傅可是正一品官员,只要他想,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父女二人在长安城待不下去……
思索间,她的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春香被吓了一跳,手中收拾的酒碗没拿稳,啪一声落到地上,摔碎了。
来人是庄吟和他的小跟班赵豆子。
赵豆子也被落春香的反应吓到了,深知自己闯了祸,看到洛娘子蹲下去捡碎片,他急忙也蹲下去将捡碎瓷的事抢了过来。
同时对洛娘子说:“我来我来,是我鲁莽吓到洛娘子了,我来捡,洛娘子小心别伤到手。”
“洛娘子,这位是……”见到没见过的面孔,庄吟问道,刚好让她顾不上那一地的狼藉。
落春香放下手上的碎瓷,犹豫的回答着:“她是……我的表妹。”
她是真不擅长说谎,心虚的声音太过明显了,杜司蛮都不相信。
但是!
庄吟相信了,赵豆子也相信了。
杜司蛮见过赵豆子,就是他将自己压入县衙大牢。另一个叫庄吟的人,来人间第一天就听过他的声音,奈何被抓的时候,是从背后,一路到大牢,杜司蛮都只见过他的后背,未见过真容。
今日可算见到了害她“水土不服”的罪魁祸首。
这人身量该有八尺,杜司蛮才到他肩。身穿姜黄玄黑双色圆领袍,蹀躞束腰,腰窄肩宽,右手不离一炳苗刀,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看起来和洛春香一样,有一半胡人的血统,五官立体,眉眼深邃,眼睛却比夜色还要黑,看久了杜司蛮都觉得自己会被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