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赵显与周子煜带着太医一同来到重华殿的时候,杨震已经被安置到了一处偏殿里,由一个小太监伺候着。
二人过去的时候,杨震已经清醒过来,他还赤着上身,背上被荆条划了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尽管知道只是皮肉伤,瞧着依然刺目。
见到赵显,本来虚弱地躺着的杨震立刻就要下床:“罪臣参见三皇子,罪臣悔恨啊,罪臣向陛下和三皇子请罪,请陛下和三皇子治臣的罪……”
赵显定定地站着,并没有扶他,而是让太医上前为他把脉:“杨将军究竟有罪无罪,都要等父皇定夺,而今先让太医给将军瞧瞧,别伤了身体。”
杨震双眼泛红,并没有理会要给他把脉的太医。
他那双炯炯有神的虎目闪着泪光,执着地望着赵显,当真比美人垂泪还让人心怀恻隐。
他道:“陛下如何处置臣,臣都无话可说,但有一事,臣必须立刻禀报陛下,若是迟了,恐怕会给我大晋带来无穷祸患啊!”
赵显与周子煜对视一眼,神色不明道:“哦?杨将军所指是何事?”
杨震却看了一眼四下的宫人和侍卫,摇摇头:“罪臣要亲自禀报给陛下!”
赵显目光闪了闪,看向周子煜:“丞相以为此事该怎么做?”
周子煜沉吟片刻,道:“既然大将军执意如此,且事关我大晋安危,我等照做就是。不过大将军如今身体欠佳,还是先让太医诊治一番,以免到了朝堂上再度昏厥,惊扰圣驾。”
赵显点点头:“丞相所言甚是,大将军还是先养病为宜。”
闻言,杨震却是感激涕零地一揖到底,泣不成声道:“三皇子高义,乃我大晋苍生之福!但罪臣死不足惜,请三皇子放心,罪臣就算撑着最后一口气,也不敢惊扰圣驾,唯愿我大晋平安无虞。”
赵显:“既如此,大将军便随本宫入朝吧,想必父皇和众臣也在等大将军的消息。”
朝堂上,永康帝正和众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仿佛半个时辰前那场争吵并不存在,如今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揣摩着永康帝的心思,同时也在等候杨震的消息。
几乎所有参与赵普谋逆案之人都被发落了,唯一还没有结果的就是杨震了。
杨震掌管十万大军,还有十万分别驻扎在全国各地,唯有杨震与永康帝手中的虎符可以调动。
虽然京城这十万几乎都被李乾和蔡孔武等人控制,但剩下那十万也不得不重视。
只要虎符一日在杨震手中,永康帝若拿不出确凿证据,就不能轻易处置他。
这时候,永康帝不只要给群臣和天下黎民一个交待,还要给那十万大军一个交待,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帅为何被治罪,罪名是什么,罪证又是什么。
只有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坐在皇位上的人才具有威信,武百官也才愿意效忠于他。
远远的,永康帝坐在高高的皇位之上,首先看到从宫门走进来的三人,最醒目的自然是打着赤膊的杨震。
察觉到永康帝的目光,武百官也纷纷回头望去,一看到杨震的打扮,不由目露愕然。
还没等三人进殿,永康帝便重重一拍扶手:“胡闹,怎么也不给大将军披件衣衫,难道是故意要给大将军难堪?只要没有朕的旨意,谁敢为难大将军?”
武百官立刻回身肃立,不敢再左顾右看,低眉敛目地听永康帝训话。
赵显和周子煜立刻上前请罪,赵显道:“启禀父皇,儿臣知罪,儿臣这就派人去为杨大将军取衣衫来。”
杨震在赵显话落之际,连忙跪倒在地:“请陛下不要怪罪三皇子,此乃罪臣之意,罪臣乃戴罪之身,且诚心负荆请罪,若非事情紧急,罪臣必定要继续在重华殿跪下去,不要说没有衣衫蔽体,就算全身溃烂而死,罪臣也毫无怨言!”
众臣立即注意到杨震背上一道道血淋淋的疤痕,一看就是每日背负荆条所致。
永康帝连忙让人扶他起来,又是唏嘘又是感动道:“大将军言重了,虽然大将军的确有过失,但大将军曾为我大晋立下汗马功劳,朕不会因为大将军犯了些许错就忘记大将军的功劳!”
杨震目光低垂,惭愧道:“臣实在愧对陛下啊!”
永康帝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继续感慨道:“大将军在重华殿外跪了二十日,朕的内心也颇受煎熬,恨不得立刻还大将军一个公道,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好了,朕的身体总算慢慢好起来,大将军放心,朕这就命人详查,绝不能让世人误会了大将军!”
杨震连忙以头抢地,悲泣出声:“罪臣谢陛下信任,不过罪臣的清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大晋的安危啊!”
永康帝怔了一下,看看赵显和周子煜,又转向杨震,问:“大将军此话何意,难道还有人要害我大晋?”
杨震道:“这正是罪臣执意要来见陛下的原因啊!此事事关重大,且十分紧急,臣必须要面陈陛下,否则臣不安心啊!”
永康帝道:“朕和武百官都在,大将军可直言无妨。”
杨震犹豫片刻,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哆嗦着手将发髻上的黑玉簪拔下来,双手呈上:“陛下请看。”
永康帝身旁的宦官立刻走下台阶,将玉簪拿给永康帝看。
永康帝将那支通体乌黑食指粗细的的玉簪拿在手中,仔细打量一番,很快发现了簪子上的机关。
也探着头打量这簪子究竟有何玄机的众臣,见永康帝一手捏住圆润簪头,用力旋转,簪头脱落,中空的簪体就暴露了。
永康帝抽出藏在簪体中的物事,乃是一张卷成柱状的图纸,展开细看,卷首便是“藏宝图”三个显眼的大字,接着便是由曲线绘制而成的地图……
永康帝高坐在上,一眼看清纸上内容,脸色瞬息万变。
众臣脖子都快抽筋了,也没瞧见纸上内容,忽见永康帝抬眼望来,连忙垂下眼帘,掩饰自己的好奇心。
永康帝许久没有说话,一手敲着扶手,陷入了沉思。
很长一段时间内,朝堂内落针可闻,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响,时间越久,众人心中越是打鼓,那纸上写的总不会是某些人的罪证吧?
越是沉默,众人心中越是紧张,到底是什么内容让永康帝连话都不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