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郁郁,眉眼间俱是阴霾,他的身上再无一丝从前的意气风发,阳光灿烂。
就这么死气沉沉地坐在一片大红色中,像一个已经垂暮的老人——虽然他的皮相还未曾老去。
这根本就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萧绍昀。
那个萧绍昀,也随着她,一起死了,烟消云散了吗?
她提了裙琚,跪伏在地,行了大礼:
“臣女白成欢,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冷的声音打碎了这僵持的沉寂。
萧绍昀一直死死盯着面前女子的眼神,才慢慢有了波动。
“成欢,过来。”他轻声道,向跪在地上的女子伸出手。
曾经有无数次,他也是这样对她伸出手,她都是无尽欢喜地飞奔过去,奔向那个陪伴她长大的青梅竹马。
可是岁月倥偬,换了另一幅皮囊,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白成欢始终没有伸出手,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
她膝行着往后退了两步,从容站起身,垂着眼帘恭恭敬敬。
“皇上若是叫安小姐,她正候在殿门外。”
萧绍昀眼中有一丝恍惚:“她啊……”
若是谁的话都不听,除了安竹林记得的那些往事,他觉得,那真的是一点都不像……
他凝眉望着白成欢:“我说的是你。”
他的话音飘落在空荡荡的昭阳殿内,白成欢终于抬起头看着他,幽深的眸子古井无波。
“皇上龙威厚重,臣女不敢放肆。”
萧绍昀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其上青筋跳了几跳,终归是缩了回来。
“你是不是恨朕……”
“皇上,臣女听闻,皇上思念孝元皇后,臣女义姐与安小姐俱是因为与孝元皇后有些渊源,而臣女,除了与孝元皇后名讳相同,并无其他相同之处,还望皇上明鉴。”
白成欢干干脆脆地打断了萧绍昀的话。
既然萧绍昀是这个意思,那就摊开来说。
萧绍昀慨叹,她其实脾性也与成欢有些相似啊,冰雪聪明又不喜欢装傻。
可是,成欢何曾待他如此冷冰冰呢?
“那好,朕也明说吧,朕觉得,你与孝元皇后,也颇有渊源。你愿不愿意,陪在朕的身边呢?”
白成欢眼波微动。
萧绍昀,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萧绍昀望着站得离他远远的白成欢,俊美的脸庞忧郁而苍白,若是别的女子站在这里,或许会被这样的帝王摄去了心神,希冀得到他这微薄的垂怜。
可是白成欢,并不稀罕。
“臣女不愿意。”
她声音清朗地道。
“臣女自幼在虢州长大,除了名字,与孝元皇后并无任何渊源,况且,臣女终此一生,不愿做任何人的替身,还望皇上明鉴。”
“明鉴?”
萧绍昀反问了一句,站起身来,向着白成欢走过去。
白成欢站在原地,不避不躲,只是重新低下头去,眼神依旧死寂一片。
“七夕那夜,听说你病了,朕去侯府看你,可是威北候拦着朕,不让朕去见你,为什么呢?”
“威北候夫人性情高傲,轻易不喜与人来往,却能与你一见如故,认你做义女,威北候府上下敬重你比成欢更甚,为什么呢?”
“你疯傻了十六年,却在孝元皇后下葬之后忽然清醒过来,聪慧异于常人,为什么呢?”
萧绍昀的手停在白成欢的颊边,她精致的脸颊似乎慢慢在他眼前模糊,与他朝思暮想的那个面容渐渐重叠。
“晋王最不喜欢与京中贵女打交道,他从来只听朕与孝元皇后的话,却对你关心备至,口口声声唤你‘成欢姐’,徐成霖那样爱护妹妹的恶人,若是真的以为安竹林就是孝元皇后,就绝不会那样冷淡,而朕召你入宫,他却一路相随。”
“你从前最喜欢将簪子这样斜斜地插在发髻上,每次簪子丢了侍女都要到处去找……朕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仔仔细细地想这些事,直到,我看到了那些东西。你想不想知道朕还看到了些什么?”
萧绍昀呓语一般的轻语,像是一块巨石,在白成欢的心湖投下,激起千层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