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膳，舒诺涵要搀扶老夫人起身，老夫人的手却突然抬起，向舒瑾萱招手道：“你这丫头，有点眼力没有，还不扶我回去！”
舒瑾萱笑盈盈地走上去，轻轻扶住老夫人的手臂。
舒诺涵若有所失地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掩了掩眼角的泪水，一旁的舒赫看到这种情况，心中对她倒是起了三分怜惜，慢慢道：“你的心意父亲都明白，可是你今天的做法实在是太浪费了，传出去对我舒家的名声大有妨碍，你别怪老夫人，她也是为了舒家着想。”
舒诺涵眼泪汪汪的，却还压抑住呜咽，道：“是，女儿都明白。”
墨竹冷冷望着这对父女，舒诺涵的戏越演越好了，只怕将来会留下大麻烦。
梅园老夫人端起茶盏，轻轻吹去热气，啜一口道：“好清淡，这茶叶不错。”
舒瑾萱笑道：“这是今年的新茶，二殿下上回送过来的。”说是给她压惊的。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道：“年轻的时候总喜欢喝浓茶，年纪大了才觉着还是清茶好，清清淡淡，回味悠长。”
舒瑾萱笑而不语。
老夫人慢慢道：“瑾萱啊，我同意将你大姐接回来，你心里是不是怨我了？”
舒瑾萱笑了笑，道：“老夫人，孙女明白您和父亲的苦心。今天早上国公夫人那个架势，自然是有备而来，若是公然拒绝，两家人岂非要翻脸吗？孙女怎么会是不识大体的人呢？我想此刻，老夫人心中比瑾萱更加难受才是，瑾萱怎能给您添堵。”
舒瑾萱说的没错，老夫人其实心中非常不痛快，她这辈子荣耀极了，从来没有受过别人的胁迫，可沈家接二连三的逼着他们收下舒诺涵，当真是欺人太甚！老夫人苦笑一声，道：“你呀，一个小丫头，跟三四十岁似的，一点年轻人的火气也没有。”
舒瑾萱笑笑道：“瞧您说的，这样我岂不是成精了。”
老夫人轻声笑起来，随后她却突然停了笑容，道：“我老了，经不起折腾了，看到你父亲那样求我，我也不好太坚持。”
舒瑾萱笑容和煦：“老夫人的心当然是向着舒家的，父亲在外面的事情千头万绪，难免有顾不到的地方，家中全靠老夫人撑着，只要父亲的孝心在的，老夫人哪里有不宽容的呢？不管大姐做错了什么事，到底是至亲骨肉，总不能让她一直流落在外！”
老夫人的眼睛有些眯着，目光却在荧荧烛火的映照下，含了淡淡的笑意，“你这番话，既是维护了你父亲，也是全了我的颜面，到底不枉费我疼你的一片心。”
舒瑾萱含笑道：“没有老夫人的照拂，瑾萱哪里能有今天呢。能为老夫人烹茶添水，已是老天对我的厚爱了。”
“真是个会说话的孩子。”老夫人看了她两眼，温和道，“你大姐是嫡出的女儿，又生的那样美貌，你父亲向来把她放在手心里疼着宠着，自然在这府里是头一份，尊贵无比，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她做的事，我是半点儿都不会忘记的。”
“我们舒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从来没有出过那样的事情，留着她的性命已经是看在沈家份上勉强为之，赵贵妃虽然已经许下婚约，可到底有三年的丧期，所以咱们不过是口头约定，并没有立下婚，我只怕中途生出什么变故，所以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也省的她再作鬼，玷污了舒家的名声。”
舒瑾萱低头，神色谦卑，“老夫人所言甚是。”
老夫人微微叹一口气，柔声道：“瑾萱，纵然诺涵回来了，你在家中的地位不会变化的，再加上你有县主的尊位，将来你的婚事少不得陛下做主，旁人干涉不了。”
这是在安慰自己，舒瑾萱很明白，心下微暖，道：“老夫人，瑾萱都明白。”
老夫人道：“教你受委屈了。可是有些委屈，你既是舒家的女儿，就不得不受。以后若是诺涵找你的麻烦，不能忍，就尽量躲着她吧，一切等沈旭离京再说。”
舒瑾萱诚恳道：“老夫人肯教导瑾萱，瑾萱感激不尽。”
老夫人这才笑起来，温煦如春风：“你肯体谅就最好，好了，夜深，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舒瑾萱站起身，道：“请老夫人早点安歇。”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罗妈妈为老夫人披上一件袍子，轻声道：“老夫人，您今日——”
老夫人眉间的沉思若凝伫于月空之上的薄薄云翳，带了几分说不出的感慨：“这家里安静了半年，马上又要起波澜了。”
罗妈妈心头一凛，瞬间清明：“这——不会吧。”
老夫人缓缓露出一分笃定的笑容：“这两个丫头水火不容，怎么可能和平相处，更何况这院子里的水本来就浑浊，这下就更不太平啦。”
罗妈妈沉吟道：“可是奴婢看大小姐已经收敛了很多。”
老夫人冷笑道：“你以为诺涵蠢笨吗？她从前不过是仗着有个什么都顶着的亲娘，又生了一张好脸，走到哪里别人都让着她，所以养尊处优、不知深浅，现在她在那庵堂里呆了半年，一直被幽禁着，还不够她好好思过吗？世态炎凉，她总该知道以后要怎么做人。”
罗妈妈迟疑道：“老夫人是否怀疑当初的那件事——”
老夫人笑了笑，道：“她再糊涂，也做不出这种蠢到家的事，自然是有心人为之。”
罗妈妈十分惊讶：“那老夫人怎么还惩罚大小姐？”
老夫人道：“别说我心狠，她若不是有坏心，别人也不会去害她。既然没本事，就不要去害人，否则就会吃这样的教训！”
罗妈妈沉默不语，她觉着，老夫人就是有些偏袒四小姐，明知道这事情跟她脱不了干系的……
老夫人道：“我知道你要说我偏心瑾萱，不错，我的确更喜欢她。因为她孤立无援，想要在舒家生存下去，就必须争取我的支持，若是我不管她，她就真是举步维艰了。就因为这样，她会想方设法地照顾我、体贴我，半点都不放松。而诺涵既是嫡女，又有强硬的外祖，她们母女表面上恭敬，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违背我心意的事情，我自然不喜欢她了，所以当初我不会救她。再者，一切都已经成为现实，当时谁也救不了她！”
罗妈妈恍然大悟，“所以老夫人才会帮着四小姐，可现在大小姐分明也是知道错了的……”
老夫人笑了笑，道：“走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