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言不讳地拒绝皇上?……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都到了这步田地了,还患得患失地计较这些做什么?何况凌云以前做过忤逆圣上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凌云苦笑。
“志超,你这又何苦?……”广陵王爷心里已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凌云瞳孔微缩,俊逸无尘的脸上浮现出说不尽的复杂之色,最终克制着归于平静,极致到诡谲的平静。
“王爷,咱们不说这些琐碎无聊的事情了,先说说眼下吧。”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他便把眼前的情形从伤感的心绪过渡到严峻的现实中来。
广陵王爷眼神黯了黯,喟然长叹一声。的确,目前敌我双方正处于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非常时期,确实不是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的时候。
“烦劳王爷让人准备纸笔,凌云这就给皇上回复信。”凌云抬起眼眸望向广陵王爷。
——我这个外甥行事确是雷厉风行、令人信服;只可惜啊,人强命不强……
广陵王爷心里怅然,不再多说什么,只目光示意身边侍从立即照办。
笔墨纸砚很快准备好了。凌云长身玉立于案前,颦着剑眉略略思索了一下,便提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夜色深浓,像一团浓稠的墨,凌云站在斑驳的灯影里,摇曳的烛火映出他模糊的轮廓,眉目英挺深刻,侧脸线条立体凌厉。
很快一封信一气呵成。凌云掷了笔,双手捧了那封信走上前,恭恭敬敬请广陵王爷过目;他身边的赵旭亦凑过来一起观看。
“王爷……”这心有灵犀的三人正聚合一处斟酌着那封信的格式与措辞,旁边的丁进之忽然踌躇着开了口,打断了他们正在全神贯注进行中的事情。
“怎么了?”广陵王爷有些不耐烦地抬头瞥了一眼面前那个几乎低到尘埃里的人,自思这位丁大人怎么这么多事?
丁进之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道:“老臣的家人还在天枭手里、命在旦夕,老臣能否再多嘴请示一下,此事该如何处之——王爷,您可千万别……别扔下他们不管了啊!”
——哦对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啊!广陵王爷方才只被皇上的事给搅扰得晕头转向了,现在要不是丁进之提醒,他还真把这档子事儿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唉,这也是桩令人头疼的事啊!诚如丁进之所说,该何以处之呢?
广陵王爷原本紧蹙的眉头此时更紧了几分,他沉吟了一下,把寻求意见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凌云,“志超,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怎么绕来绕去又把球踢到我这里来了?凌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缓缓从那封信上移开视线,眼眸漆黑,声音又冷又硬,“丁大人,方才我与王爷的话想来你都听到了吧,现在处于非常时期,须以大局为重;皇上纡尊降贵、冒着那么大风险写的求救密旨凌云都不敢答应,你觉的你家人的生死难道比皇上的安危还重要么?”
——这话什么意思,就是说不管了?
丁进之眼皮抖了一下,眸光震颤,透出一股难以置信的惊异与不甘之色。
当初与赵旭一唱一和忽悠我给李瑞允谎报平安的人是你,曾信誓旦旦向我保证帮助我的家人顺利脱离天枭掌控的人也是你,现在我的家人遇到麻烦了,你却出尔反尔、撒手不管了?
唉,真没想到你凌云居然是这样的人,不应该,实在不应该啊!在从前我的理解与你的人设里,你凌云凌大侠,曾经的刑部尚府侍卫统领,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一直都是那种正义凛然、一诺千金的人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这态度转变得连我都快不认得你了?
虽然心里恼恨得无以复加,可丁进之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来。因为他的命运依然掌握在对方手里,因为他还有求于人。
“大公子,啊不,贤侄,你……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啊!”
“谁是你的贤侄?”凌云声音几乎没有一点温度。
“你是我义兄何禹廷的儿子,当然就是我的侄儿了……”丁进之枯槁的脸上挤出一抹虚弱卑微的笑。
“呵呵,不敢当,当初要不是有你丁大人这样的好兄弟整天念念不忘地惦记着,我父亲说不定还会多活两天哪!”凌云扯着唇角冷嗤了一声。
丁进之面颊发烫,讪讪地干笑着,“贤侄……啊大公子误会了,其实你父亲那事儿真的不赖我啊,都是那个作死的管家与妾室……”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先说眼下吧。”凌云出言打断了他。那些伤风又伤心的往事还提他干吗,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对,不提旧事,还是继续说说如何解救我家人的事儿吧。”
丁进之赶紧随声附和,“还是那句话,皇上这道密旨是被李瑞允那厮胁迫着万般无奈才写下的——换言之,皇上打心眼儿里是不希望你们去皇宫送死的。
“可是我家人的情形就不同了,他们身处险恶之境、李瑞允随时随地都可能杀了他们呀!所以大公子,我的好贤侄,丁某求你了,一定要想方设法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啊……”
他泪流满面,声音又沉又哑,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即使心如铁石的人也会被他凄惨的情绪给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可凌云此时的心肠似乎比铁石还要冷硬。
“你还知道一进皇宫就是送死啊,那你还要我去?”他面带嫌恶地瞥了对方一眼,冷笑一声,“丁进之,你我打交道打了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还不清楚么?别在我面前装乖卖惨了,你那些鬼伎俩糊弄糊弄别人或许还可以,在我面前却一点也不好使。”
“大公子,你说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我还能在你面前玩什么伎俩呢?”
尽管对方毫不留情地怼他,尽管丁进之心里难受得什么似的,可他也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默默地忍受下这一切恶果了。因为他心里清楚,这本来就是他咎由自取。
“大公子,我是真心实意恳求你救救他们啊,不是为了我,只为了继英……”
丁进之身体瑟索,强撑着快要崩塌的情绪,颤巍巍道:“他当初是因为协助你们救助皇上才落到这步田地的;还有吕小姐,她可是吕大人的宝贝女儿啊,而且吕大人在世的时候对你恩重如山,想当年你与吕小姐同在刑部尚府的时候亦是交情深厚……”
“够了!”凌云剑眉一扬,有些怒了。
丁进之,你说这话居心何在,这是当着众人的面大肆渲染我与吕小姐的关系非同一般么?这是在故意挑拨是非、有效引发别人的误会么?
别忘了吕小姐现在可是你丁府堂堂的少夫人、你丁大人的儿媳啊,真怀疑你是不是脑残了?难道只为了逼迫我去救你的家人就这么没有底线、没有原则地乱说一气了么?
“丁进之,我再重申一遍:解救你家人之事请恕我现在爱莫能助,你也无需为了打动我而把那么多无辜的人无缘无故地牵扯进来——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东拉西扯地乱说一气、败坏我的声誉,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凌云说罢,径自转身走了出去,头也不回,丝毫不给对方任何申辩或解释的机会。
只把丁进之直愣愣扔在原地,目瞪口呆,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