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冉盈好奇地在宅子里转来转去。房,花园,池塘,她一一走过,细细观赏。
这是他长大的地方呀。他从出生起就在这里哭闹,玩耍,习武,读……
然后他长大了,他从那个乌漆剥落的大门走出去,投身茫茫乱世。
然后又过了好多年,他才遇到了她。
她曾经为自己不曾参与过他的从前而遗憾。可是进了这个宅子,这种遗憾仿佛悄然地被弥补了。
这里到处都是他昔日的影子。
莫那娄进了院子,见到她,笑眯眯地问:“阿冉不睡觉,在这儿瞎转悠什么呢?”
“我……随便看看。”冉盈有些不好意思。
莫那娄也忍不住跟着她的眼神四下里看,感叹道:“跟十年前我们出发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变。阿忠和阿香一定是费了很多心思,才将时间都留在了这宅子里,分毫都没有溜走。”
他们一定每天每夜都盼着他们父子像出发时那样,意气风发地回来。
他又转头看着冉盈,戏谑道:“阿冉从此就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了,会不会不甘心呀?”
冉盈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你们这些志在千里的大丈夫都愿意蛰伏,我有什么呀?”
“蛰伏?”莫那娄来了兴趣,“阿冉难道没有准备在武川呆一辈子?你认为我们还会回长安?”
“谁知道呢?”冉盈的脑海里划过很多熟悉的面庞。
有一个郑重地跟她说过,后会有期。
司马懿那样的雄才也曾经称病避朝,朝堂里的事,因为利益互相关联互相掣肘,才这样诡秘莫测。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可知金鳞非是池中物,终究不知哪一天,就会困龙入海。
她淡淡地说:“易经中说,或跃在渊,无咎。我觉得是人生至理。龙要么腾跃在青天之上,要么退守于深渊之中。关键是要看准形势,把握时机,见机行事。须知,即使退守深渊,龙,依旧是龙。”
莫那娄看着月光下她线条清晰的侧脸,一时有些失神。
这哪里是待嫁的女孩冉盈,这神态,这气质,这口吻……这分明就是那个爽朗萧肃的郎英啊。
“阿冉……公子真有幸,能娶到你……”他喃喃道。
冉盈转头见他表情有些呆滞,一笑,又变成了那个娇憨的小女儿:“阿泰他人呢?有一会儿没见到他了,他干嘛去了?”
莫那娄赶紧说:“在……在房。”
冉盈走到房门口,见宇泰正对着案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冉盈走过去问:“你在做什么?”
宇泰见她来了,拿起案上的一把已经开裂的戒尺,说:“你看。”
这东西冉盈很熟悉。她小时候淘气,祖母总是拿这个打她的手心。那时候她委屈得直哭,总是阿英将她抱着又逗又哄。
她笑眯眯地接过来:“这是你阿父用来打你的吧?”
宇泰一笑,眼睛里却含着悲伤:“是啊,我阿父从前对我们兄弟管教非常严厉。你瞧,都打裂了。你说打得有多狠。”
“你淘气欠打呗。”冉盈咯咯笑着。
“你以后若是犯错,我就拿这个罚你。”说着摊开她的手心比划了一下,恐吓道:“三十下起打。包管你服。”
“你才舍不得。”冉盈狡猾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反手夺过戒尺,在他的手心里轻轻打了一下:“以后若是再有什么女子找上门来,我要你好看!——五十下起打。包管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