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娥又是一噎, 暗道这人木头似的不开窍,那位大老爷究竟看上他们家什么地方了,怎就拉拔他们了呢?
心中虽暗恨, 面上却依旧满是凄楚之色:“嫂子,官府是什么地方,哪是我们寻常百姓能去的?郭二流子家有钱,早就拿银子上下都买通了。”
随口说了一句敷衍过去后,她决定开门见山:“嫂子, 你不是说,你家这一季的粮食,都给一位大老爷收走了吗?能收走这么多的粮食, 又预先给你银子, 让你还清了赌坊旧债,想必这位老爷,定是个能耐又心善的,不如,你为我引见引见, 我好求求他,救我一命。”
陈巧娘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有些明白过来了, 别过头去:“那是位富商老爷, 做生意的时候经过此处, 见我们可怜,才帮衬了一手,我们也不知他姓甚名谁, 真帮不了你。”
躲在屋里的何月香听到这里, 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好在, 向来心软的母亲这次没有轻信这对装模作样的母女。
田娥半个字都不信,商人逐利,何况富商,就没有心善的。
何况这回郭二流子进去,他娘了那么大价钱请了讼师,都没能为其脱罪,只因在大堂上,县尊大老爷刻意偏袒何家。
她也曾想过,那位大老爷,是否为县尊本尊,可后来一想,这位县尊才来不过半年,今科进士出身,原先也不过是个苦读二十年的农家子,家底薄得很,即便心善,也绝不会在银钱上帮扶何家太过。
那便只能是一位官职至少比县尊大老爷还要高的贵人了!
这般想着,田娥哭得更加可怜了:“嫂子,都是同村人,在你们落难时,我爹怎么也是帮衬过你们的。如今我们家有难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陈巧娘叹道:“我是真不认识什么有大能耐的老爷,怎么救你?不如,我这就去县衙,替你们报案。那位韩东韩差爷甚是热心肠,我去求他,他一定会来为你做主。”
无论田娥如何巧舌如簧,陈巧娘愣是严防死守,绝不动摇。
笑话,自她说出郭二流子家买通官府的话后,陈巧娘就知道,这人怕是拿自己当傻子了,说谎都不过脑子。
若官府的老爷们真与郭二流子同流合污,郭二流子还能被定罪并流放?自家能得这近十两银的赔款?
因此,当她随后又说要见帮助自家良多的大老爷时,陈巧娘便知道了这人的目的。
就是冲自家那位看不见的大老爷来的!
看着手中装着小鸡仔的笼子,脚边放着,装着满满一筐东西的竹篓,她明白到,还是自家的发达,招了眼了。
见自家女儿哭得眼睛都红肿了,她还是不肯松口,田大娘受不住了,一把拉住女儿,让她直起身来,随后指着陈巧娘的鼻子怒骂道:“何曾光家的,别给脸不要脸!都是乡里乡亲的,差不多得了。不就是让你引荐个人,怎么弄得好像老娘要刨你祖坟似的?怎么,这家里日子才好过起来,就开始拿乔了?翻脸不认人了?想当初,你是如何可怜巴巴上门借钱求我们接济你的,不记得了?眼下你渡过难关了,就不管我们死活了是不是?”
陈巧娘有些失了耐心,眼前母女总拿过去恩惠来要挟,却全然忘了,当初她上门求助,她俩那冷嘲热讽的嘴脸,最后更是一分不借,将自己赶出家门的事实。
她们口中的恩惠,不过是田大爷后来过意不去,又害怕是自己乌鸦嘴发作,才害得何曾光被雷劈,自己会背上一条人命,逃不过良心的谴责,便偷着拿私房钱借她罢了。
而且自己几次三番说不认得她们口中那位权势滔天的大老爷,也是事实,自家那位看不见的大老爷即便神通广大,生财有道,可确实无权无势啊,甚至都不能被他人知晓自己的存在!
可她们就是不信,还要胡搅蛮缠。
“本就不认得的人,眼下都不知在何处的人,我如何为你们引荐?我也不过是与你们一般的小老百姓,若真入了这样一位大老爷的眼,何必还在这穷乡僻壤窝着?扒着贵人的脚,入城入府,领着全家飞黄腾达不是更好?若你们非要我搭把手,我只能去县衙为你们报案,要还不行,我真无能为力。孩子就要下学回来了,我还要做饭,请回吧。”她走到门口,打开大门,冷着脸道。
这可把田大娘气得够呛,嘴都要歪了。“你!你个白眼狼!”
田娥脸色也不好看,她不懂,素来软弱的陈巧娘,今天被她这么一通哭,都不见半分心软的。
可她也不想与其撕破脸皮,毕竟眼下情形,真容不得她放肆。
便拉着要破口大骂的母亲往门口挪去,作出一副委曲求全的姿态:“嫂子说不认识,那便不认识吧。只能说这是天意,该我命苦,要被他娶回家去,蹉跎此生。”
陈巧娘应也不应,等母女俩离开之后,立马关上大门,顺带上了门拴。
田大娘在屋外听见动静,气得更厉害了,张口就要大骂,却被女儿生拉硬拽地带走。
“我的儿,你拦着我做什么,这狗眼看人低的白眼狼,我恨不得去撕烂她的脸!”田大娘不满地说。
“行了。”装了大半天小白,嘤嘤哭了那么久,还没能说动人家,田娥的心情不比她好,冷冷回答:“她如今铁了心了,你再与她吵上,只会适得其反。”
“那就与她吵!”田大娘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道:“看老娘不骂她个狗血淋头!反正她也帮不上咱们的忙!”
“即便帮不上,他们如今也算是有依仗的人,你与她撕破了脸皮,能讨什么好?”田娥不耐烦地问,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她连忙扑到路边,呕吐起来。
田大娘脸色剧变,担心地凑了过去,替她顺背。等她吐完,看着苍白了小脸的女儿,想到这些日子她的古怪,和郭家老太婆上门那趾高气昂、势在必得的嘴脸,顿时有了个不好的预想:“你,你不会真的?”
田娥沉着脸不说话,也算是默认。
“你糊涂啊,你糊涂!”田大娘恨铁不成钢地在她身上拧了两下,换来田娥痛呼。
“行了!”田娥一声低喝,厉声道:“这有什么,一副药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