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场面冷僵,高副使连忙出来打和场,赵员外也上前转圜,张玥见好就收,也不再进逼,李同知喘着气坐在了她对面——这些圈椅的摆布,盐商们坐成一列,官员们坐在对面,李同知是官员之首,所以正与张玥相对,一双眼睛不得不看着张玥,却怎么看怎么讨厌又无奈。
张玥则眼睑下垂,谁都不放在眼里。她轻轻几句话,就将李同知怼得气焰全无,所以在场所有人都不敢惹她了,赵李陈等盐商更是心想:“怪不得张四时放心把这把椅子交给她!”
“今天大伙儿聚在这里可不是来闲聊置气的,还是先说正事吧。”高副使说:“昨天晚上运司衙门发生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吧?”
运司衙门发生过什么,在座所有人其实早就都心知肚明,几个官员固然是当事人,便是五大盐商若没有一两个可靠的眼线在运司衙门里,他们也进不来这个园子。
但赵员外还是说:“运司衙门里发生了什么,我们哪清楚?还是请高副使指教指教。”
高副使也不推托,就把昨晚运使衙门里孟学礼如何宣布恢复开中法,又如何用皇命内阁压制他们一事说了个透。
众盐商听罢,有的显得惴惴不安,有的则脸露难色。
高副使见状又道:“当时孟大人势大,我们顶不过他,但也知此事非同小可,我与同知大人商量后,不等天明就赶到城内与张三爷禀报此事。今个让你们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陈员外早已坐不住,起身对着张三爷控腰拱手道:“三爷,您要为我们做主呀,这事可万万做不得。”
他手里捏着的不是折色票,就是权贵引,没多少开中票,如果按照孟学礼的意思改了规矩,今年就别想支到多少盐了。
李员外也起身附和道:“是啊,三爷,跨省运粮实在艰远重重,这一趟下来,哪有什么赚头?再说了,从弘治天子到现在,折色法都推了多少年了,从来没出过问题,怎么能说改就改呢?我们手里头的盐引可都是真金白银向户部、向盐运司买来的,钱交给了朝廷,朝廷可不能只拿钱不给盐啊。”
他们俩说了话,张四教却只管喂鱼,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高副使咳嗽了一声,说:“这个事情,跟张三爷有什么关系?今天我们只是借张三爷这院子议事,你们不要将张三爷扯进来。”
众盐商恍然有悟,赵员外道:“那么,同知老爷和副使大人有什么主意没?”
“这不是叫你们一起来想吗?”高副使说:“如果我们已经有了主张,还叫你们来做什么?”
几个盐商面面相觑,赵员外道:“那么还得请两位大人向孟大人据理力争。”
李同知自坐下后就一直没开口,这时冷冷道:“该争的昨晚老夫早替你们争了!但姓孟的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无论说什么,他根本就不买账。他又是盐运主官,我们拗不过他。”
赵员外看了张四教的背影一眼,低声说:“这事干系重大,不知道能不能请张三爷,给阁老那边递个话?就说……”
张四教正在抛鱼粮的手忽然顿住,赵员外就不敢说下去了,众人便也都清楚,这件事情,是不可能请张四维从内阁那边给孟学礼施加压力的了。
张玥冷眼旁观这一切,心道:“原来如此。嗯,是如此了。”一念及此,举盏喝茶。
高副使向邢舅爷问道:“邢员外,这里就你资格最老,你怎么说?”
邢舅爷道:“我们邢家肯定是以三爷马首是瞻,三爷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
高副使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看向张玥问道:“那张家这边呢?”
张玥放下茶盏,对着张四教的背影,恭恭敬敬地道:“这一笔也写不出两个张字,何况我们晋南张氏跟蒲州张氏,五服都还没出呢。”
她没再说什么,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二张本是一体,如有决断一定行动一致。
高副使笑道:“张大小姐真是口齿伶俐,可这事怎么办,总归得有个说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