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离开以后,素心和福桔儿围着张玥还在说着大少爷的好话,福桔儿的眼睛都快变成红心了:“咱大少爷的器量,跟其他几个少爷就是不一样。毕竟是读人,心里头装着国家百姓呢,哪像那几位,就知道在家里头争宠夺权,整天蝇营狗苟,跟大少爷真是没得比。”
她年纪小,心思简单,所以也容易被感召。
素心却沉吟着道:“只是咱姑娘说过,做买卖的人如果不图钱,十有八九是没有好下场的,大少爷这样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地办事……不会有问题吧?”
“问题肯定是有问题的,”张玥叹道:“其实盐业发展到今时今日的地步,那些盐引早不是盐引了。开中法其实是开倒车,听着好,其实是逆时代而行。便是从利国利民的角度说,盐引其实有机会发挥更大的作用,可惜朝野上下,没这方面的人才。”
福桔儿便继续问盐引能怎么“大用”,张玥便随口说了一通原理,听得福桔儿一个头两个大,捂着脑袋叫道:“哎哟,不行不行,我听不得这个!完全听不懂,脑子快炸了。”
张玥哈哈一笑,道:“这里头牵涉到钱的本质问题,你听不懂也正常。”
素心道:“如果开中法不可能有好结果,那刚才姑娘怎么不提点大少爷一声。”
“有些事情,总得他自己深入进去了才能慢慢了解,而且他刚才那一腔热血的样子,我说这些是泼冷水,他未必听得进去,不如等他自己慢慢琢磨。”张玥说道:“反正他搞砸了,咱也还兜得住。再说了,像他这样一根筋的人,到最后说不定真能把事情给办成了,或者是硬生生办出了另外一条路子来,比如在西北种田种出一片天,也难说得很。”
就在这时,王妈上来说,萱怡堂那边有请大小姐去赏月,素心就感到奇怪,这非年非节,又无缘无故的,怎么这时候来请?
张玥笑道:“不是‘无缘无故’,我琢磨着,要么是想谈盐引的事情,要么就是你们的大少爷想做盐引买卖的事情,还是漏了风声。那位是来探口风的。”
素心道:“那我去回了对方吧。”
张玥想了想,说:“如果只是盐引的事情,回绝就回绝了,可要是磊兄弟想做盐引买卖的事情,我还是去一趟吧。不趁现在把雪花盐这个疑念给掐了,回头一定会生出一大堆麻烦出来。”
素心道:“只是现在夜也深了,姑娘又奔波了一天,劳心劳力的……”
“没事。”张玥拨弄了窗台边那个泥人儿,说:“也就是在家里走走,算什么事?我没那么娇嫩。”
素心就拿眼睛定定地看着张玥,忽然低声道:“姑娘,你待大少爷真是不错。”
张玥哈一声笑了:“我是怕麻烦。阿大临走前不是将他托付给我了嘛,如果他出了麻烦,还不是得我来给他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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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乌象院回来,张磊果然闭口不提盐引之事,反而请小张掌柜帮忙收集一些有关边疆开荒、招募之类的资料与情报。
小张掌柜道:“要知道这些,却是直接找个懂行的人直接问最好,而对这些事情最熟悉的,莫过于王德明老伯。”
张磊深以为然,当日王德明曾邀请张磊作为亲友去参加他孙女的请期之礼,到了这一天,张磊一早带了小福庭和小张掌柜,从张家出发进城,刚走到王德明家门口,就听王家有人在里头发怒,也不知道在吵些什么,去人家里做客最怕遇到这种事情,张磊犹豫了一会,但来都来了,还是进了门。
王德明见到了他,叫道:“哎哟,贵客来了。”目光瞪了两个儿子一眼,慌忙张罗招待张磊。请期的各项小礼节自有家里的女人张罗,他们几个男人都只来招待张磊。虽然那日小张掌柜有介绍过张磊的身份,这几天过去,王家出去一打听,知道了张磊回晋南后的一些事迹,才晓得这位养子不是普通的样子,似乎在张家地位很高——都能代表张四时去接官了,位置还排在邢家老大的前面——所以这次接待张磊又与那晚不同,尤其是王德明的二儿子对张磊更是热心。
张磊道:“不用管我,我就是来凑个热闹,你们忙你们的。”
王德明笑道:“该忙的昨晚和今天一大早都忙完了,剩下的琐碎事情让婆娘们处置就好,我们只是喝茶,等着吉时。”
诸人喝着茶,聊着天,二儿子忍不住又把先前的话提起来,张磊听了两句才算明白,原来却是盐业变革闹出来的事情。
自那晚运司衙门连夜开会,孟学礼将盐业改革的方针定了调,自李同知以至于张邢赵李陈,内内外外都将消息捂住了,无奈事情又重大又敏感,所以还是有一些风声透了出来,只是没个确凿消息,外头的小盐商们也就不敢相信。
不料孟学礼不知如何,很快就晓得了外界的情况,昨天一大早让自己的长随亲自出马,到了市集上敲锣打鼓,把人群聚集起来之后当场贴了公,又让一个当地的秀才用官话和晋南方言各自念了三遍,这一下消息可就确凿了,半日之内就传遍了全城,人人都知道晋南盐业的天要变了。
小盐商们也有大惊痛哭的,比如那些个手里握着折色票、权贵引的商户,也有喜出望外的,比如手里握着许多开中票的王德明家。
王家老二自知道了这些事情,马上回家,怂恿着说趁着行情好,要赶紧将家里积压的那些开中票都给卖了,王德明则不同意,觉得王家老二干的乃是邪道,还是按照老祖宗的规矩,该支盐支盐,该卖盐卖盐,一步步赚钱才算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