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时辰后,鹿未识扶着伤痕累累的徐应物出现在了流觞阁,徐应物的左腿伤得不轻,走路完全使不上劲儿,到门口时,已然汗流浃背。
薄云天却早已恢复了往日和蔼的面容,“应物,未识,今日寻你二人前来,可知为何?”
鹿未识静立不语,眼睛瞄着坐在薄云天身侧的卫清茗。还是暑热的天气,卫清茗却披了件斗篷,整个人自脖子下都罩在里面,掩盖了断手。
徐应物倒是不客气,抬头对薄云天道:“师兄大动干戈,总不会是要给我治腿的吧?”
薄云天笑了,“来人,给徐师弟搬个凳子。”
此话一出,旁边的顾之远立刻坐不住了,忐忑的看着薄云天。
薄云天却并未注意他,起身正色道:“诸位,这些日子,别云涧出了不少事,今日召集诸位在此,便是要将之前的事情一一料理清楚,无论何人,如确有残害同门之举,必将严惩不贷。”
四下无人应声。
“如此,便从最近的事说起,”薄云天看向身侧的卫清茗,“前一日私牢中发生了何事,还请夫人为大家说个清明。”
卫清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苍白得像是被霜雪封住了,只微微朝阁中众人颔首,冷冰冰的开口道:“那日夜悬阳劫持我,以此威胁圣主交出鹿未识,鹿姑娘深明大义,孤身犯险欲将我换出,谁料私牢突然起火,夜悬阳逃了,鹿姑娘拼命护住我,终保得一息。”
鹿未识不知道薄云天对卫清茗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但事到如今,能让这个女人不落井下石,薄云天必然下了好一番功夫。
然而卫清茗的话音刚落,顾之远便开口了,“鹿未识,你那日在涧水边突然消失了,偏偏又在夫人被劫持的时候突然出现了,该不会是算计好的吧?”
鹿未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未识阅历尚浅,到未曾听说谁算计好了要送死的?顾师叔若有如此头脑,便该未雨绸缪,何苦让夜悬阳劫持了夫人?”
“那你那日突然消失,如何解释?”
“你抓我,我自然是藏起来了,不然,等着顾师叔把我也打得遍体鳞伤吗?”阿廿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徐应物,口中仍在问顾之远,“我倒要问问顾师叔,身为同门,借着审问的机会打断自己师弟一条腿,这也是你早就算计好的?”
“情势紧急,我……我那也是迫于无奈!”
“哦,看来你主张放火烧私牢也是迫于无奈。”
顾之远愣了一下,旋即拍案而起,“鹿未识,我何时主张放火烧私牢?你不要信口雌黄!”
鹿未识故作惊诧,“不是你烧的,那是谁烧的啊?”
顾之远下意识看向薄云天,然而后者只是风轻云淡的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顾之远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他的头皮“轰”一声炸开,憋在口中的实话全被薄云天这一眼震了回去,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张口结舌,“没有,不是我……”
这招卸磨杀驴是在鹿未识的意料之内的,从知道薄云天会保她性命那时起,她就知道这替罪羊非顾之远莫属,对于这样的人,她也没什么仁慈的心肠,于是继续添油加醋,“当时夫人就在牢内,放火烧私牢,总不会是圣主下令的吧?”
她如此识时务,薄云天显然还算满意,顺着台阶下了,“是啊,之远,当时我忧心夫人,神不守舍,到忽略了此事,你当时到底为何要火烧私牢?是为了除掉夜悬阳吗?”
顾之远伸手指向鹿未识,又看向薄云天,指尖都在发抖,“你,你们……”
他“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却听外面脚步声起。
阁中人皆闻声朝外看去,薄云天趁机使了个眼色,命人将顾之远拿下。
随着脚步声近,薄阙带着几个问雷谷打扮的人踏进门来。
为首的问雷谷女子身段玲珑,面妆精致,朱唇皓齿,是习武之人中难得一见的娇艳与飒爽融于一身的美人。
阿廿见过此人,隐约记得有人叫她“倾苇师姐”。
那女子朝座上的薄云天施礼,“问雷谷弟子李倾苇见过圣主,我主晏悉阶正在为老谷主服丧,不能亲自前来,还请别云涧尊长勿怪。”
薄云天赶紧起身客套,“本就是老夫有事相求,劳烦李姑娘跑一趟已是过意不去,又怎敢劳烦晏谷主。”
李倾苇颔首,“不敢。”
她明眸流动,转头示意身后的人将一个四方盒子呈上,盒盖打开,里面的东西让阿廿瞬间连呼吸都滞住了。
盒中,正是一颗莹润剔透的观境石。
阿廿心口发紧,旋即感叹,这些天如此混乱的局势,薄云天竟还有心思想着向问雷谷求取一颗新的观境石?果然夜悬阳说的对,她这位师叔远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薄阙显然也没料到他大清早接进门的客人竟是带着一颗观境石,想阻拦,却已是来不及了。
有人送上摆台,将观境石置在阁中央。
薄云天慢慢从座位上走下来,笑容慈和,“未识啊,咱们之前便说过,用此法来证明你的清白最合适不过,上次被你徐师叔搅乱了,如今正好当着诸位尊长和问雷谷贵客的面,咱们把这些琐事都一一理清,也免得人家说我这个做师叔的总是偏心与你。”
他一步步走到鹿未识面前,没有给她任何商量的机会,直接扯住鹿未识的胳膊,将她的手按在观境石上。
他出手过于突然,以鹿未识迟钝的反应,根本来不及在众目睽睽之下化解薄云天的力道。
她瞳孔微微颤抖了片刻,很快知道了薄云天的用心。
这老贼为了保住别云涧的颜面,终究是不肯将卫清茗所做之事全盘托出的,此时若还有什么法子能给鹿未识洗清罪名,那就只能告诉所有人:她鹿未识是个根本无力害人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