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晚薄晓掏了心窝子,鹿未识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所有人都在为她的性命担忧,除了她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薄云天给他们的院子外加了守卫,薄晓也不对她大吵大叫了,连徐应物见她都有笑容了,好像生怕看一眼少一眼似的。
鹿未识没脸没皮的收着每个人的关照,却再没等到任何风吹草动。
薄阙没传回任何消息,别云涧的内鬼也没再有一丁点动静。果然夜悬阳说的没错,对方不会轻举妄动,他们等待的,是一击致命的机会。
然而比下一次刺杀来得更早的,是问雷谷修士大会。
修士大会每年都有,但恻澜门十年才开一次。
恻澜洞汇聚天下至灵法器无数,取法器的过程可难可易,完全凭运气。当年屏绝里吴茫掌门便是在进了恻澜洞口不到五步的地方捡到了他那把含英剑,而在他之前进洞的几十位高手竟无一人看到。
相比之下,笙闲那柄苦熬了七日才求来的断剑就显得过于悲壮了。
只可惜浮尘修士一生只能进一次恻澜门,哪怕是求来了一把纸糊的小刀,也没有后悔的机会。笙闲的断剑就只能摆在屋子里,日日夜夜提醒他自己是个倒霉蛋。到后来,又日日夜夜的提醒鹿未识:她师父是个老倒霉蛋。
即便如此,十年一开的恻澜门依然是所有修士心心念念之地。
盛夏已至,四境十九门中,除了近两月一直在装死的风蝉山,其余门派都到了,连蔚北袁氏都派了人来。问雷谷谷口肩摩毂击,更显鼎沸,一向清寂的地界便这样扰攘起来了。
修士大会前六日比试修、拳脚、刀剑、骑射、咒术和念境,恻澜门在第七日辰时开,第十七日子时关,最后一日摆擂,前六日中排在前十名的修士可拿着新到手的灵器上台挑战上一年的魁首。
鹿未识只在第一日比了个修,考了个不高不低的第二名,然后就拉着薄晓躲在晏悉阶的房下棋,不肯出去了。
晏悉阶的房四壁素雅,却也掩不住夏日午后的燥热。
晏少谷主倒是心静自然凉,不急不慌的鼓捣自己的茶器,耳朵里听薄晓抱怨:“鹿未识,落子无悔,你又耍赖!”
某人没脸没皮,“我在斟酌,这怎么能叫耍赖呢?”
“你都耍赖几次了?这次不行!不让你了!”
“你就没赢过我,怎么叫让我?”
晏悉阶偷偷抿了下嘴角,这两个吵吵闹闹的丫头,也不知道薄阙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笑容还没收回,却见薄晓站起来,“我不跟你玩了,我要出去散散心!”
没等鹿未识说话,她又补了一句:“我自己出去,你不许跟着我!”
鹿未识被她噎了一句,“我……”
晏迟笑了,抬手召了两个小弟子,“你们俩跟着薄姑娘,远远陪着,不许打扰。”
正走到门口的薄晓听见了他的嘱咐,脚步顿了一下,却没说什么,抬步出去了。
屋中陷入寂静,鹿未识托着腮帮子发了会儿呆,把视线转向晏悉阶。
晏少谷主正坐在茶桌前,背后一幅水墨,上有题字:指烟霞以问乡,窥林屿而放泊。从鹿未识的视线看过去,他正衬在浓淡错落的画中,整个人褪去了俗物纷扰,透出一种幽逸的古拙。
今年比往年要热闹的多,一向操碎了心的晏少谷主却不动如山,稳得像个得道高僧。阿廿瞧着稀奇,玩笑道:“修士大会开了好几天,悉阶兄却只露了一面,这可不像你。”
晏悉阶端了杯茶起身到她对面坐下,垂眸看了看桌上的残局,抬手落了一子,没有回答。
小修士阿樘站在晏迟身后,“回鹿姑娘,恻澜门十年一开,很多年轻修士难免心急气盛,故而历代定下了这个规矩,重事宜轻拿轻放,缓一缓众人心性。”
阿廿挑眉,“我还以为是吊一吊众人胃口呢。”
晏迟笑了,“你这么说倒也不错,就比如现在那个躲在暗处要刺杀你的人,剑锋对着你的喉咙,可偏偏就是不动手,不也一样吊足了你的胃口?”
鹿阿廿斗嘴绝不落下风,“我若是在家里被刺杀也就算了,可如今不同,一个小女子在问雷谷出了事,那晏少谷主可是说不过去的。”
晏迟一杯老君眉端在手里半喝不喝,“阿樘,去找个锅把鹿姑娘扣上,等修士大会结束了,再让薄家公子来锅里揭人。”
屋中三个人都笑了。
忽听外面谷铃脆响,似乎有人传信,阿樘赶紧出去瞧。
屋中只剩二人,阿廿往前探了探脑袋,“悉阶兄,过几日恻澜门就开了,你没什么要嘱咐我的?”
晏迟不为所动,“恻澜门内一切随缘,没有捷径。”
“那给我指一条灵器多的路,总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