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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归 (1 / 2)

宁王妃安(一)

四顾苍茫,万里红妆。

人生几度能有此风光。

宁安自床上醒来,灰白色的床帐印入眼眸。床帐为青缎,上绣八团花盆景纹。八团花由盘长、蝴蝶、花篮组合,沿边为海水江崖。这套床帐,华贵而不失素雅,只是可惜,蓝缎抵不过时间,日渐褪色。青缎变灰,八团花褪色。

就像是她的每一世。

似乎每一世,她都走不出自己给自己设下的桎梏。血,滴答、滴答而下,在黄泉路上,凝成一条血路。似乎每一世,她都会走入永恒的黑夜,有山,有树,有人,却不见颜色,永远都是深深浅浅,影影绰绰的黑色。

万里红妆,如此风光,却再也寻不到那个守候了自己千年的人。万里红妆,如此风光,寻觅千年,却不知原来他便是那个人。四顾苍茫,她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他终于累了,终于放弃她了。

发髻滚落,乱发披纷。宁安趴在床榻上,一口接着一口的吐着血,满口血腥。

她抬手擦拭掉唇边血迹,手紧紧捂着胸口。黑夜之中,黄泉路下,一身红衣艳服的新娘子,捂住的胸口,有个血窟窿,心肝被生生扯出,浑身都是疼痛。

她痛,她冤,却无人听、无人信,只言她是坏了心肝的恶人,活该被剜了心,掏了肝。

“由此开始,便由此结束吗?”她轻笑,手垂下,细瘦的腕已经挂不住翠绿玉镯。手镯滑落,咯噔一声,碎成三块。

“小姐,您终于醒了。”圆脸侍女走入,端来了一碗清汤,白瓷的碗边有小小的缺口。

宁安扶额撑头坐起,“三魂七魄,都已归位了吗?”她脑子涨的疼痛,无数信息挤入脑中。

身前身后,尽是杂沓的影子。黄泉路上的女人,不知何去何从。前面有座凉亭,人影涌至,上孟婆亭三字。阴魂经各殿审判,至此已是饥渴交织,渐近阳间,苦热侵逼,纷纷自投罗网。

面貌阴森,木无表情的老妇孟婆,主掌此亭。茶汤三杯,一杯忘情恨,一杯忘喜忧,一杯忘世事。

“夏侯宁安。”

无主孤魂不愿进孟婆亭,她太恨了,恨生怨,怨气冲天。她不愿忘,不愿忘记所受冤屈之恨,不愿忘记所爱人反目为仇之恨,更不愿忘记家人惨死之恨。她太冤了,太怨了,太痛了。

“夏侯宁安。”又是一声招呼,女人不由自主被她召唤。

宁安抬头,泪盈于睫,仇怨难解。

孟婆劝道,“天道有因果报应,你所恨之人,终会自食恶果。”她倒满三杯茶汤,“过来喝了茶汤,前生恩怨爱恨,全盘忘却。”

女人没有过去,“不,我要报仇!”周身黑气萦绕,怨气冲天。

“小姐,厨房只有稀粥了,您用些。”桃浅见她要起身,忙走过来,避开地下的血污,将她扶起。

再见面,恍如隔世。被锁在花田久了,她忘了许多事,唯有恨意滔天,一日比一日浓厚,不曾消散。

“桃浅。”她伸手,缓缓覆上桃浅的脸,“跟着我,让你们受苦了。”

“小姐,您说什么呢?”桃浅看着消瘦到不成人形的小姐,鼻子一酸,忙低下头,掩盖住眼中盛不住的泪。

“桃浅,不能再叫小姐了,我可以忘,你不可以忘,我是宁王妃。”她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盯着她这个院子的,也知道,他们都是如何欺凌她房中的丫头的。她知道,她却无能为力。“以前是我无用,今后不会了。”既然回来了,她定要好好查查,是谁恨她入骨,要如此害她,又是谁,恨他们夏侯家入骨,要让他们满门皆亡,死无葬身之地。

“王妃?”桃浅担心的看着她,她觉得,大难不死的王妃比之以前,有什么不同了。

孟婆劝她,“生前罪孽还不清,死后来了黄泉,也是要入铁围山赎罪的,你的冤,你的痛,不会白受。”

女人还是不上前,“若是我忘了,害我的人,害我夏侯一门的人,受尽天下的苦又如何?”茫茫荒野黑尽了,如一张白纸浸透在浓墨中。“便是魂飞魄散又如何,我要看着这些人被剥皮拆骨,我要他们生不能,死不能,永不停息。”若非如此,如何能够消她心中的恨。

女人七魄悠悠,三魂渺渺。许多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她被铁链锁着,在孟婆亭旁安了家。百里红花,满满彼岸花,她成了花田的主人。

他们都叫她“喂”。

有一天,来了一个男人,男人问她,“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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