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贺天然,一个在佛前,一个在殿外,天地之间忽然再无了任何声响,他们就这么遥相对望着,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那份心有言而口不语的呐喊祈求——
“进来。”
“出去。”
这又是一种属于贺天然的选择。
或者说,这又是一种他人生应有的结局。
只不过,站在殿外的贺天然沉默了良久,豁然脚下一转,选择与殿中自己来时道路的方向背道而去,渐行渐远。
……
……
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重点不是在地点,而是在第一次。
只是,这个第一次,在不同的世界线中,对应的时间也不一样,贺天然分别在过去与未来见过一次那位法师,可唯独眼下此刻,却如何都寻不见。
“法号天然……那位法师……会不会又是另一条时间线中的自己呢?”
他两次穿梭时空,都是靠着那位法师给予的佛珠所赐,现在他又借那位小和尚之口,特意点醒自己这宛若幻梦般的时光蜃景,贺天然虽是口中自问,但心里早已窥见了些许端倪。
由于佛珠已经被曹艾青抛进了洗铅池中,为今想要再次穿越,也就……只有一种方法了。
贺天然站在山外长亭之中,临渊而望,他脚下山风呼啸,它们裹挟着山间草木的沧桑,化成了无尽悲思滚滚扑面,吹起少年的衣角,抚过男孩的眉眼,扬起了男人的发梢。
从前与现在,如今与将来,两次穿越,好的人生与坏的人生,一场将近五十年的人生记忆,七十二次的画地为牢,内心中的疼痛矛盾与反复权衡,信念的改变与人性的更迭,诸如此类好像都杂糅到了一处,如此才具象化了现在的这个贺天然。
其实,早在两段记忆融合之后,在那一夜拥抱过温凉之后,贺天然就已经意识到了些什么……
从军训回来开始,他的话就越来越少,对自己也越来越陌生,一副少年的皮相之下,包裹着一颗逐渐苍老的心,他像是一匹摇摇晃晃的老马,温凉的痴情和偏执,艾青的缱绻与试探,在这一段极短的时间内被疯狂的压缩成了两道鞭子,无时无刻不在抽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精神,促使着他赶紧去往下一个十字路口。
但这些都不怪她们,这是自己应该去做,也该去承受的。
只是现在,这匹不识途的老马不想再走了。
因为他好像察觉到,前方没有光。
当日常成为无常,具象只是幻象,那么无论他如何选择,都是错的。
贺天然对于曹艾青的愧疚,比任何人都想象的重得多,他现在已经没办法全心全意去回应温凉对自己的爱了,如此一来,两人费劲千辛万苦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样一个自己,是不值得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去爱的。
他从始至终都非常清楚这一点。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让一切回归到原点吗?”
站在崖畔的贺天然俯视脚下深渊,这立壁千仞的高度,崖下嶙峋的怪石,从脚掌处传来的那种真实到无以复加的悬空感,让他的双腿在无知觉中打起了摆子。
女人贪爱,男人贪生。
贺天然当然怕死,而且怕得要死。
此刻,他的脑中种种闪念与借口纷至沓来,不一而足……
如果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呢?
如果从这里一跃而下,不是重新开始,而是就此结束呢?
对于死亡的恐惧渐渐占领了他的心灵高地,贺天然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正当他要作出抉择时,他的耳边,除了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外,倏然还听到了另一种声响……
滴、滴、滴……
这是钟表转动的声音。
他睁开眼,从上衣口袋里,慢慢摩挲出一件东西……
那是曹艾青送给他的怀表。
这件东西,从两人确定关系之后,贺天然就一直随身携带着。
他打开表盖,看着怀表的秒钟拖动着分针与时针倔强向前,它们重合又分离,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