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辛酉跪在廊下,手下人沾边的不沾边的全都在挨打,唐憾儿看着唐照秋那脸色,估摸着这回怕是辛酉躲不过去,于是小心的挪到他身边陪着跪,求情大约没法求,搞不好连自己也会被骂,但至少先做出个卑微的姿态来,再琢磨怎么把唐照秋的逻辑扳一扳。
她早觉出来了,自从樊云起走,唐照秋就憋着一股子无名火,景枫那边都过的压抑,这回叫她抓住了辛酉的错,还能善了?
更何况,以辛酉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性子,说不定还上赶着给自己手底下那几个求情呢。岂不是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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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酉也后怕,一边在这琢磨怎么解释,一边又想着怎么解救自己手下人,他很清楚,不管自己受不受罚,小厮们都是免不了的,尤其是冲在前面的那俩。
正琢磨着,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悄悄扭头看,发现唐憾儿在一旁抹眼睛,登时就懵了。
“妻主,你——”辛酉扯扯她的衣角,“你别哭,母亲不会迁怒你的,都是我的错,我一人担下来。”
唐憾儿气恼的把衣角扯回来,不理他。
“你放心,保证不连累你。”
“你以为我是担心这个?!”唐憾儿擦了把其实并不存在的眼泪,红着眼睛瞪他,“你自己有没有事?万一火烧得大了,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说着又捂了眼。
“”辛酉彻底懵了,脑子里哪还有什么甲乙丙丁的事,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原来唐憾儿这么牵挂自己?
辛酉悄咪咪握住唐憾儿的手,遮在袖子下面摩挲,等唐照秋那边处置完了人,转头来发落他的时候,他已经下定决心,一派大义凛然了:“母亲,是阿酉御下不严,做错了事,与妻主无干,求您罚阿酉一个人,不要连累妻主。”
如唐憾儿所料,唐照秋听他主动认错,气性没那么大了,景枫也在一旁帮忙递话:“阿酉该罚,平日里散漫惯了,由着下人胡闹,瞧瞧,这回可不就出事了,幸好没人受重伤,要不然你母亲定然狠狠罚你。”
而唐憾儿又适时的抽泣几声:“母亲,这事憾儿也有责任,平日里约束不够,都怪我心软”
景枫又道:“你这才从外面回来,也是没想到的事,怎能怪到你头上?还是阿酉自己不争气,底下人糊弄几句就听了,真真耳根子软!”
说着往甲乙几个身上忿忿的哼了一声,“好好的少爷都叫你们带坏了,平日里就作威作福,拿鸡毛当令箭,打量家主不知道?还不是念着你们自小伺候的情谊!”
这话说的够明白了。
终于,唐照秋高高提起,轻轻放下,对辛酉的惩罚比预计的轻得多的多,不但没挨打,也没再跪,只说是已经跪了这一个多小时,便只罚了些钱,叫他出资把烧毁的厢房修好。
这种属于无关痛痒的惩罚,下下他的面子罢了。
至于唐憾儿嘛,都陪着跪了,就算了,只被训了几句,叫她多上心,别满脑子想着外面不管家里。
大约也就是嫌她外面手伸得太长的意思,她懂,以后她适当让一让就是,反正樊云起走后几处重要的位置已经换上了唐照秋的人。
辛酉想不了那么多,见唐憾儿没受大牵连,便十分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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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散了,抓的抓,关的关,甲童乙童被抬走的时候是昏死着的,全然不知关键时刻他家少爷没能护住他们。
与此同时,厨房的也没能逃过,闹得最凶的两个打个半死丢进粗使院,石朴因身份的原因被留了情,但也不能继续待在厨房了,挨了十几杖调进庄子的浣衣坊去。
毕竟饮食相关的地方绝对不能留用带着怨愤的人,太危险,这谁都知道,何况经此一事景枫也不能叫他继续待在永酽楼里膈应辛酉,且事后景枫还拿捏了石楠一番,这就是他们那辈人之间的事了。
若说唐憾儿私下做了什么,便是之前在石朴欺负过辛酉之后便跟景枫打了招呼,一直寻机会,因此,这次的“十几杖”是奔着伤筋动骨的程度打的,以后能不能好就看他的造化了。
其余的人也挨了打,罚了月例,但好歹是继续留了下来,唐憾儿没多说话,由着唐照秋训了众人几句,叫她出尽心口那股子怒气了事。
永酽楼里静下来,所有在场的都大气不敢出,唐照秋是走了,唐憾儿可还在呢,她再好说话也是少主,何况这事可不是小事。
唐憾儿坐回椅子上,由着阿笋过来揉膝盖,方才跟着跪了大半个小时,这会儿还疼着,此时这疼丝丝缕缕地传到心里,变成了极度的烦躁。
辛酉到底是学会看脸色了,没敢主动起身,只小心致歉:“妻主,您息怒,是我不好,没管好内宅。”
唐憾儿盯着他:“你真的知错了?”
“我知错,是我不对,你别气。”辛酉膝行两步,想要抱住她的腿。
唐憾儿挥手叫阿笋走开,低头压着嗓子问辛酉:“知错?骗谁呢?方才若不是我示弱,你还想着给甲童乙童求情是不是?”
“”辛酉顿住,愣了半晌忽然明白过来似的,“所以,你不是牵挂我,你只是只是为了摘干净,顺便再把他俩赶出去?”话是问的语气,心里却已经认定了,忽然就哇凉一片,像被兜头浇了一盆水,亏他方才还想着求情认错,想着不连累她,却原来
真傻!
唐憾儿无奈地看眼前又搞错了重点的这位一副随时要跳起来的模样,抬了抬手,似乎是想给他两下子,却还是放下了,懒得同他解释:“少说废话,现在就去查缘由,弄不清楚别来见我,我就不信了,那点火不至于烧那么大。”
这是雨季,到处都湿漉漉的,厨房的一点明火不会瞬间失控,何况现场人不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起势?
唐照秋或许没想那么多,她也不大可能知道庄里每一座小厨房的模样,唐憾儿却知道,永酽楼这座小厨房是借着一处旧的存茶仓改建的,四周墙壁皆是砖石垒成,只有顶棚是木结构,而且因为房间略小,里面并无大量存柴,都是隔日去庄子里的大柴房取一次,因此怎么都不像易的环境。
既不是意外,便是人为,这想想就深了。
辛酉气闷的起身,连句道别都没说,招手带着手底下人走,丙童丁童烁童灼童全都挨了打,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跟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