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瑞瑾十一岁的生辰这天,东厢里樊云起和韦阿谣、毕闻霁这三户人一同摆了一大桌,其余几位夫侍亦送了礼品过来,唐憾儿和辛酉踩着饭点过来出席。
待吃了七八分饱,辛酉说了些客套话,送了礼物,就先走一步。
他这阵子实在累,一面焦心给唐瑞珏写信催她回来,一面调理唐瑞琢和韦松影担起少主事务,以及不久前唐瑞瑜十三岁生辰大办,随即和黄季临的订婚仪式也不能马虎,虽说这些事大多是黄溪午在幕后操持,可对外的场合都是要辛酉出面周旋的,一点没少操心。
唐憾儿知道,也没留他,等他离开又打发其余人等都退出去,只留韦阿谣、樊云起、毕闻霁、唐瑞琬、唐瑞瑾五个。
毕闻霁人精儿似的,立刻感觉到气氛不对了,他也不往后缩,反而主动发问:“妻主,您是有话要和两位小姐说?那闻霁也先行一步了。”
“不必,坐着。”唐憾儿话音里冷冷的,其余几人这才觉出早就不是方才喜气洋洋的气氛了,明明才刚夏末,却陡然冷了下来。
樊云起心虚,只因方才席间唐瑞瑾一句过了火的玩笑话。
当时不知哪个提到前阵子唐瑞瑜十三岁生辰礼戴铃纳夫的事,说她竟然真的不收通房,可叫黄季临得意了。
大人们聊闲天,不料唐瑞瑾竟插了句嘴:“她不要我要,我这空虚着呢,给我配两个倒是。”
当时就把樊云起惊了,脚底下踩她一下,她没再多说,鼻子里却哼了一声很是不屑。
此时话题早就过去,可唐憾儿脸色不好,樊云起就担心是为这个,果然,就听她开口先冲唐瑞瑾:“我许久没看你的功课,怎么你也不主动报备,好叫我放心些。”
唐瑞瑾咬了下嘴唇,答道:“母亲日夜奔忙,女儿实在不好拿琐事烦扰您。”
“这怎么是琐事,你们每一个的事都是天大的事,即便我不多问,心里也记挂着呢。”
“如此,劳您挂心了,女儿明日就去房,特特备好近来成绩请您查阅。”
“瑞琬,你呢?”唐憾儿忽的转头问身边埋着头的这个。
唐瑞琬一愣:“我什么?哦母亲您是知道的,我不擅读,勉强混个识字罢了。”
唐憾儿看了韦阿谣一眼,又转回冲着唐瑞琬:“你爹爹以前也勉强识字,可后来十分用功,我房的他也读了大半,你这自小生活优渥,有学堂上,有老师教,怎好意思说不擅读?”
唐瑞琬就想撒娇:“阿姆,女儿是不擅长嘛,再说咱们家有那么些读好的,也不缺我一个。”
唐憾儿似笑非笑:“所以你只想好吃好喝热热闹闹的就行了?”
韦阿谣听不下去了,赶忙拦着唐瑞琬怕她说出更难听的来:“阿琬!旁人读的再好也不及自己好,你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爹爹——”
“瑞琬,”唐瑞琬拖长的腔被唐憾儿打断了:“即便读不好,也不该心思乱放,你才多大,莫要像个纨绔女子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唐家治家不严,我话说了几回,黄爹爹也费心帮你,可别听不进去。”
唐瑞琬自然听得懂这话,也不扭了,缩起肩膀来老老实实回了个“是”。
唐憾儿又看向唐瑞瑾:“你们两个自小在一处,该是互相鼓励进步才对,不能彼此拉扯堕落,现在还年纪小,捅不破天去,可若是再不收敛着,闹出事来,可别怪我狠心!”
她立刻垂头做乖巧状:“嗯,阿瑾记下了。”
到底是心尖上的宝贝女儿,唐憾儿见她们这般,也没多少气了,便将语气放软,再看上毕闻霁:“闻霁,你也留心这个事,明年叫瑞琬考桂联大学去,若实在考不上,便办理个旁听证给她。”
就知道留下自己可不是为了看热闹的,毕闻霁赶忙应下:“是,妻主放心。”
唐憾儿如今对家事一贯是懒懒的性子,吩咐完这些,便不想多说了,摆手叫散席,小厮们进门将各自主子接走,而她则和樊云起一同入了内室。
哪个过生日当晚唐憾儿定然是留宿哪房的,这也是一贯的规矩,只是今晚这情形,樊云起开心不起来。
唐憾儿虽然没发火也没打骂谁,可字字句句是在批评孩子们,那便如同在批评他教育无方,韦阿谣倒还好,一个没多大学问的侧夫,山野里奔忙惯了的,这事哪怕怪辛酉和黄溪午管家不力,也先于怪到他头上。
可自己呢,先前还是桂联大学的校长,现今也有一半时间在荣盛学堂教,亲生女儿却是这般顽劣!
他觉得唐憾儿吩咐毕闻霁却不吩咐自己,这不就是摆明了不放心嘛,这不就是不信他能管好孩子吗?
可似乎也没错,他就是没管好唐瑞瑾,一个才十一岁的丫头,瞧瞧说的什么话,竟张口要通房了,像什么样子!亏得是自家女儿,这要是外面哪个丫头,他定然是要笑人家没家教的。
这样一想,他自己也懊恼,当初樊凌那样严苛的教育养出一个人人夸赞的端方雅正的嫡长子,怎么到了下一辈,自己就下不了手?回回小瑞瑾一示弱一掉泪,他就心软,恨不能把娃儿抱到怀里亲昵。
他觉得自己的童年太过压抑,不忍心唐瑞琬也那样的日子,现在看来,似乎是错了?
唐憾儿看着樊云起满怀心事的同时一边做动作,也很没心情,索性把人一推,翻身面向床里面,樊云起一惊,回过神来,赶忙去哄:“妻主,您别恼,是我不小心走神了。”
说着想要去亲她。
唐憾儿手一挡把人拦住:“罢了,睡吧。”
“妻主。”这么多年他依然学不会撒娇,只是无奈的喊一声。
唐憾儿轻轻叹口气,再次说道:“睡了,明日还要早起。”
“”
樊云起无言,默默为她掖好被角,自己也躺好,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盯着床帐。
人到中年,新鲜感不再,妻夫间生活大约就是这样无趣,或者说,自己一直就是这般无趣的。
他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