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唐瑞珏有外出想法的时候并未明着探问父母口风,因为她知道唐憾儿一直盼着自己长大继承家业,而辛酉在她问及留洋旧事之时也表示如今国内的教育已经很好了,荣盛学堂教授的知识足够她用,何况家里还有这几位博学的爹爹帮忙,比私塾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唐瑞珏想要的不只是知识,她真正向往的是外面的广阔天空。
估计父母这里大约是行不通的,她必须寻求其他人的帮助。
那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其实是阮梅宁,因为她能感觉到他和自己父亲立场总是不大一致,如果说辛酉希望她做一个优秀的嫡长女,那么阮梅宁便有可能支持她做出一些“不听话”的举动。
只是,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也不知道阮梅宁有没有能力帮到自己,他是在珐兰西国留学的没错,但此外不一定有更多的人脉关系,或许,可以求来他的一部着作当做敲门砖?
这样暗戳戳的心思她对唐瑞瑜提过几句,彼时四小姐反问她:“你没见我爹爹成天在家绣花吗?他能知道什么!”
“阮爹爹以前可也是才子呢!”和唐瑞瑜的不屑相比,唐瑞珏语气里明显带着钦佩。
“那是以前罢了,再说,辛阿爸才是出了名的大才子,可你又不敢找他。”唐瑞瑜说完,忽然想到什么,“长姐去找毕爹爹呀,去读桂联大学嘛,离家又近。”
唐瑞珏点点头,找个旁的话题把这事岔过去了,因为她正是嫌桂联大学太近,既然要出去,她就想跑的远远的,她想要呼吸所谓的自由空气,想要展开自己的翅膀翱翔,不必在谁的辅助下成长,说白了,她想要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家族强加给她的人生。
但是这事在做成之前,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唐瑞瑜也不行,她太小,心计不够深,万一对谁说漏了嘴。所以唐瑞珏也只是透露了几句对读的向往而已。
不过四妹妹提的找毕闻霁这个思路倒是很不错。
他们之间年龄差距小,毕闻霁又是活泼的性子,这些个小辈们大都很喜欢这个小爹爹,他回来的少,但每次都会带许多有趣的回来给孩子们讲故事,是个很讨人喜欢的“长辈”。
只是,当唐瑞珏某日在东厢的架前试探着对毕闻霁问起读大学的事,他还没回答,隔壁的樊云起正巧过来,就把话接了去。
他仿佛看透了唐瑞珏的心思,先是把话岔走,随后就干脆了当的帮她安排了一切,甚至嘱咐她不要再和毕闻霁提起,因为他是个留不住话的性子,自然,唐憾儿和辛酉那里也得先瞒着,等考上了再说。
他料定了唐憾儿最终不会拦她,就如当年她没有阻拦自己外出办学,她一向喜欢读过的男子做夫君,她还鼓励阮梅宁出,送毕闻霁求学,看吧,她从来也不是闭塞的性格,不过是因为身上的担子,才叫她不得不将唐家的传承放在首位。
因此,相比于唐瑞珏的惴惴不安,樊云起反而笃定且安心。
果然。
直到今日,唐瑞珏才信了,才有了那隐晦的一笑,多谢樊爹爹,她在心里说。
只是这一笑立刻就换来了辛酉的一个怒视。
不怪他生气,自己的亲女儿和唐瑞瑜要好,和阮梅宁亲,他忍了,如今才知道她和樊云起也亲,怎么这么大事竟没想到和自家亲阿爸商量?
难道自己在她心里是个古板的老夫子?
什么时候起,大名鼎鼎爱作爱闹的辛大少爷变成了一个无聊又无趣的后宅贤夫?
辛酉看看唐憾儿,竟蓦地生起一股无名火,这些年来原本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婚姻是美满的,生活是幸福的,今日忽然生了质疑之心,明明他的妻主和旁的勐茶寨女子不一样,明明他自己也和其他呆板的勐茶寨正夫们不一样,可最后怎么会依然是这样一个结局?
婚姻到底给男人带来了什么?
身上的棱角没了,光芒也逐渐消逝。
那一刻,他甚至想到了那位远在天边的彭家大少爷,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和彭琦的选择哪个看起来更对,那个潇洒的满世界乱转的彭少爷,或许才是男人们向往的对象?
唐憾儿感受到了辛酉的目光,却没有回望他,亦没有看这厅里另外两人,她只垂头不语。
良久,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吩咐了一声:“记得对外统一口径,散了吧。”
唐瑞珏这事一出,樊云起忙着联系毕闻霁,对外宣布桂联大学招生的事。
辛酉则要先去萌婆那垫话,对家里也自上而下的散布消息出去,假装成一个沉寂多年拿女儿反击的不贤良正夫,和唐憾儿半真半假的闹起了别扭。
自古以来,清官难断家务事,只因各有各的立场,谁都觉得自己的对的,是委屈的,是付出更多的,旁人就是那不够善解人意的。
一时间永酽楼乃至整个唐家气氛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一向温和宽厚待人的家主唐憾儿成了个古板计较不通情理的悍妇,一向活泼大度能容的正夫辛酉成了不甘平淡无奈反击的挑事人。唐照秋也摸不清头脑了,干脆称病躲起来,只管和夫侍们厮混,任后辈们折腾去。
而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黄溪午才是最无辜的人,除了兰裕陪着辛酉回避不了,阮梅宁韦阿谣邓芯草乃至阿芥阿笋他们都缩起来了,连小晃都在劝了唐憾儿几句之后出车去了,只有黄溪午躲不开。
不但家里躲不开,他还得硬着头皮陪着她进黄家的门。
黄素馨冷着脸,看着前来道歉的三人,半晌缓不过气来,正夫邓同直接就甩了袖子离席走了。
她是善良的人,不等于说她好欺负,唐瑞珏不管不顾一走了之,叫自家儿子怎么办?本来清清白白出身良好的大家少爷,莫名其妙的成了个弃夫,成了笑料不说,名声也坏了,再嫁也难。
这事换做谁都气。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