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郑丝羽兴奋至极,东拉西扯的对唐憾儿说话,无非是见不到她的那些日子里自己吃了些什么,玩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家长里短的,没有什么新鲜事,倒是充满了烟火气。
唐憾儿听得也开心,时不时扭头冲他笑,心想这个也慢慢成熟了,不像之前那样折腾了,又满意黄溪午把人调教的挺好,居然还能把郑丝羽都给安排去工作了,当初叫他管家真是做对了,他就是有本事把人事都安排妥妥的,又能琢磨到自己的心思。
她从来都希望他们能有一技之长,不要做吃喝玩乐的米虫。
说到这个,还有更小的毕闻霁,虽然来得晚,人倒是勤快,前阵子本来临时调回来帮黄溪午的,自从有了郑丝羽帮忙,他就又回到韦阿谣那里去了,据说也快能独当一面了,不过,又听说他志不在此,还想跟樊云起出去,只是他不敢当面说,私下里对樊云起透露了几句。
樊云起当然不会瞒唐憾儿的,也有心叫他出去。多读也好,帮忙学校的事也好,总是个出路。
只是唐憾儿犹豫,毕闻霁还小,这样放出去合不合适不好说,不,她不是不舍得,她不介意他们一个个都更加能干有更光明的未来,只是毕闻霁在闺中长大,从没迈出过寨子一步,忽然这样送出去的话叫人不放心。
不过,有樊云起在好像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可惜了韦阿谣那边又要一个人忙碌。
对了,还有兰裕,人稳重,又能干,也该找机会提一提,不能总叫人以为他不受宠,其实她现在也挺喜欢他的。
这样胡思乱想着,忽然一个惊雷打过来,霹雳一声响,吓得郑丝羽整个人一抖,随即就往唐憾儿怀里扎。
唐憾儿先是吓一跳,随即就被人逗笑了。
来这勐茶寨六年多了,她当然已经完全适应了阴阳颠倒的规则,只是这样眼睁睁看着怕雷的小侧君像个寻求庇护的雏鸟一般埋进自己翅膀里,还是觉得有趣。
她伸长了胳膊,把人圈住,有心逗他:“羞不羞?都多大了还怕这个。”
郑丝羽慢慢回了神,抬起头来,抖着嘴唇却还逞强:“我,我早就不怕了,方才只是冷不防。”刚说完,霹雳又一声,他又一头扎进来了。
唐憾儿大笑着把人带到回廊下,先避开树木再说。
瓢泼大雨紧跟着就下来了,几乎是一瞬间,眼前陡然暗了下来,天地之间就变作鸿蒙一色,连院子里近在咫尺的景象都看不清了。而哗哗的雨声之中,只隐约有那么几嗓子回声响起:潮汛起了!
仿佛时光倒流,是唐憾儿才来时那个春天,夜里被惊起,有雨声人声潮汛声,以及相思埭势如破竹般的洪流奔涌。
那一夜她见到了万千乡民齐心协力,展示了亘古莽荒里的野生力量和勃勃生机。
那一夜,她见到了孔雀大明王转世之尊的扬婆,纵身跳入洪流之中。
那一夜,她和小晃还只是旁观的外人,那一夜,她还见到了那副面具,是他救自己一命。
恍惚中,有水流冲进长廊,唐憾儿腹痛一阵紧似一阵,她脑子越发空白,脚下越发绵软
“妻主!你怎么了妻主?”郑丝羽仓惶之中以身为肉盾,垫起了倒下去的唐憾儿惊雷又响,可他再也不怕了,他忽然变得很勇敢,勇敢到什么都不畏惧,他意识到自己终于强大起来,可以保护自己所爱之人。
再次醒来的时候,唐憾儿人在卧室里,确切的讲,是一早准备好的产房,被人层层围着,最近处的是辛酉,在旁紧紧握住她的手,吓的脸色苍白,又急得满头的汗。
唐憾儿张张嘴想说话,紧接着就是一阵腹痛,让她把话都憋了回去,等再次平静的时候已经忘了要说什么。
最后,千言万语,她只汇成了一句,仰头冲着黄溪午笑言:“家里就交给你了,带他们都出去,留医生和产婆就好了。”没等辛酉抗议,就回握住他的手,“你想留就留下,我没那些规矩,不介意。”
辛酉的泪水哗得流下来,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把她紧紧回握住。
黄溪午定神看了唐憾儿一眼,点头。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他得为她撑起大后方来,叫她安心。
爱是成全。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他早就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