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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云朵 (1 / 3)

凡是美的都没有家。流星,落花,萤火,最会鸣叫的蓝头红嘴绿翅膀的王母鸟,也都是没有家的。

谁见过人蓄养凤凰呢?谁能束缚着月光呢?一颗流星自有它来去的方向,我有我的去处。

——沈从

--

“是找你的真妈妈,还是假妈妈——”

他问。

时云舒背对着江淮景,面向落日,面色发白。夕阳照在她的脸颊上,堪堪在上面染上一丝红。

她回来是找真妈妈还是假妈妈呢?

她轻轻张着唇,在心底将这句话复述。

她也不知道。

因为——

真妈妈和假妈妈都不要她了。

女孩眼睫微颤,落下一层晦暗剪影。

时光回溯到九年前,她来江家寄住前的一周,莫名头晕发烧,爸妈带着她去医院验血做检查,却在病房里得知自己并不是爸妈亲生的。

爸妈也是刚得知的,他们泪眼婆娑地告诉她,有位叔叔在医院看见她和自己的妻子长得很像,便留了心,找医护人员做了dna亲子鉴定。

时云舒当时听完还噗嗤笑出了声。

那个叔叔她有印象,当时还主动跟她打招呼,问她的年龄,她只当是位健谈的陌生叔叔,从未向其他地方想。

她对他们说:“爸爸妈妈,你们是不是看我生病难受,想故意逗我开心啊?”

她倚靠在病床上,虽唇色发白,眼睛却格外明亮。

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呢?

时云舒不相信。

她是早产儿,一出生就被诊断出心脏功能严重缺失,所有医生都断定她活不过三岁。但爸爸妈妈不信,为了给她治病,卖掉好不容易攒下的婚房,在亲戚邻居中奔走借钱,带着年幼的她四处求医。

后来长大了,邻居家的阿姨告诉她,当时所有人都在劝爸妈放弃她,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可爸妈偏不听,严令禁止所有人再说这些话。

爸爸说:“如果连第一个孩子我都保不住,我还配当什么爸爸?”

她是妈妈十月怀胎生下的,她的第一块尿布是爸爸换的。

爸妈给了她第一次生命,又给了她第二次。

她没有健康的身体,但却拥有世界上最完整的父爱和母爱。

从小她便因为心脏病,很少去学校读,也不会参加学校的活动。

偶尔在学校的时间,同学们都在操场跳课间操,个子矮小的她就只能垫着脚尖,趴在窗台边向下望。

等退场铃声响起,她再匆忙跑回座位。有时候脚尖踮得时间长了,还会抽筋,她忍着脚上的痛,一瘸一拐地跳回去,然后若无其事地趴在桌子上,假装一直在写作业。

她的同桌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和她前桌的两个女生抱怨说:“烦死了快,这破课间操的陋习什么时候才能废除啊,校领导这么热爱运动怎么不跟我们一起跳操啊?”

四年级的女孩子已经学会了爱美,前桌的女生刘海黏在了脸上,汗津津的,转身附和:

“就是啊,说着全民运动,老师们却天天围在那唠嗑看我们做操,最后出一身汗臭气哄哄的反倒是我们,这大热天的出了汗还不能洗澡,难受死了。”

说着她们转头看向时云舒:“真羡慕你啊云舒,不用被逼着跳操,好幸福啊。”

另一个女生连连点头,如拨浪鼓般:“我也好羡慕啊。”

时云舒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附和着她们:“大家跳课间操辛苦啦,我这里有湿巾要不要擦一下。”

女孩子们纷纷眼前一亮,忙对她道谢,一人抽走一张湿巾,转过去等老师来上课了。

八九岁的孩子能有什么谎话呢,她们的羡慕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

时云舒并不觉得她们是在故意炫耀,她想,如果她也从小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大概率也会像他们一样抵触课间操的。

只不过,世界上最大的谎话就是如果了。

那时候她因为性格好相处,还有几个玩得要好的小伙伴,但因为她时常不能参与集体活动,渐渐地大家都不带她玩了。

时云舒很伤心,但并不怪她们,是她自己身体不争气,别人没有义务一直在原地等着她。

因此,时云舒从小到大没有一个关系要好的朋友,每次听到别人聊起自己的闺蜜,她就会下意识回避这个词,因为她不理解“闺蜜”之间是怎样的一种相处模式。

她很喜欢跳舞,上关注了很多有名的芭蕾舞者,但她从小在药罐子里长大,住过最久的房子是医院,做过最剧烈的运动是瑜伽,所以她只能在头像上用一只跳舞的小云朵来代替自己实现这个梦想。

在这灰暗的人生里,她的爸爸妈妈是唯一没有将她抛弃的人,是她精神世界的支柱,因为他们,她愿意与病魔作斗争,数十年如一日地去逼自己忍受和习惯身体上的痛苦。

但是上天却在她忍过第十五个年头后,突然告诉她,那不是她的亲生爸爸妈妈。

时云舒当然不相信的。

她的爸爸妈妈从来没想过舍弃她,宁可倾家荡产也要留住她。

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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