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英呢?”
“找不到他的踪迹,近期跟他联络……他都未回应。”黑衣人的声音越来越轻,似是怕这个回答惹怒郑肃。
“这人太聪明了,我们不能太信任他。可惜啊。前阵子他身上带着伤又落了单,本是最好的机会,却没有找到他。”郑肃的语气十分阴森,意有所指地斥责面前的下属无能。
两个黑衣人顿时惶恐,双膝跪下:“属下们办事不力!请乐安王责罚!”
郑肃轻轻抬了抬手:“罢了,他对本王还有用处,你们继续找他。我猜,这阵子我在冉盈跟前现了身,他不敢现身,但也不敢走远。”
“属下们明白了。”
“去吧,别轻慢了他。”他不再说话。
黑衣人见郑肃终于让他们走了额,连忙朝他磕了个头,转身正要下船,他忽然又问:“对了,我大兄和二兄最近在干什么?”
两人回头。一个黑衣人说:“自从渤海王立了高澄为嗣子之后,两人之间的争斗反而比从前更多了。连……连渤海王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郑肃冷冷一笑:“这就是娄氏生的好儿子……让他们斗吧。王父一辈子折腾的这点东西,早晚被他们俩折腾光。”
黑衣人不敢多言,连忙翻身下船而去。
寂静无声的黑夜里,大地山河如墨渲染。郑肃又在船舷处站了一会儿,胸腔里的一团无名火渐渐消弭下去,他轻轻地走进了冉盈的船舱。
冉盈这夜落水受了惊吓,又饮了酒,想是回舱倒头便睡了,竟连蜡烛都没有吹灭。
月光从格窗里头进来,在她姣好的脸上照出一格一格的阴影,仿佛他此刻庞杂的心事。
没想到宇泰竟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这个女子,得到她就是得到了传国玉玺,宇泰这家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凭他就是命数好,从来求仁得仁,旁人就不是那么痛快了。
三年前他就让他不痛快,现在还让他不痛快。
郑肃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面颊。少女的肌肤细腻柔滑,仿佛一块上好的绸缎。
心中掠过微微的杀机。
郑肃借着微弱的烛火注视着她,眼神阴森冰冷,与方才船舱里那个处处周到的温和青年判若两人。
看来自己这张脸还是挺有用的。那个病死的小公子于子卿长久以来都是冉盈的一个心结。当初他们互相有意,宇泰却用于李联姻拆散了他们。那小公子也是个多情的,竟生生地病死了。这件事大概冉盈还不知道,也不枉费他盯了她这么久,现在正好可以利用这件事,在她和宇泰之间,打上一个死结。
他喜欢的这个少女此刻醉酒沉睡,毫不设防,郑肃想,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掐死她,让宇泰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呢?杀个人太容易了,除了能让宇泰痛苦两三天,还有什么用?
但宇泰能得到的,他郑肃又凭什么得不到?他要抢走宇泰心心念念的玉玺,还要抢走宇泰心心念念的女子!他要让宇泰看到,他想要的东西,都到了他郑肃的手上!
他在心里默默说,宇泰,你以为我王父高欢是你一生最大的对手。可是他年事已高,撑不了几年了。而我,高肃,才将是你一生的噩梦!
冉盈,只要他将冉盈攥在手里,她便能成为他打击宇泰时最凶猛的武器。而要将冉盈攥在手里,如今看来,也不是那么的难。
转念又想,宇泰也是奇怪呀,长安城那么多貌美如花娇艳妩媚的贵族女子他不爱,却偏偏喜欢这样的小女孩。
既不妩媚,也不艳丽。
却像田间丛生的野花野草,风吹过大地时,自有香气沁入风里。
却像温存的月光,轻笼昏沉的大地,照亮失意的梦乡。
他探下身子,无限爱怜地注视着冉盈那在睡梦中轻颤的长长的睫毛,还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拨弄了一下。
她翻了个身,在梦中似乎轻叹了口气,喃喃了一声:“阿泰……”又沉沉睡去。
陷入爱恋中的小女孩真是可爱,连梦里都是他的影子吧?可是若她知道了于子卿的死是宇泰造成的,还会像现在这样在梦里欢喜地唤他的名字吗?
她此刻沉睡着,毫不设防,也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若是宇泰知道此刻有一个极度危险的敌人正在她身边虎视眈眈,随时可以要了她的性命或是她的清白,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有趣的反应。
想到这里,高肃阴鸷的双眼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
宇黑獭,作为一个站在顶层强敌环伺的人,你实在不该对一个女人动了真情,自曝其短!
高肃勾起唇角一笑,眼中却重现杀机。
冉盈这一觉睡得很沉。第二天一早,侍女来唤她起床,并送来她已经烘干的衣服,说前方不远就是华州了。
冉盈迷迷糊糊看看窗外,天已大亮。这天晴朗,早晨的阳光分外的明媚清爽。冉盈有些惊喜,意外搭上这楼船,竟比乘小船还快了两个时辰。
她赶紧换了衣服梳洗干净,登上甲板远远一眺,前方隐现出城郭的轮廓。她的嘴角忍不住挂上了笑。
“快到到华州了,转眼就要同郎公子道别了。”身后传来一个温煦的声音,是郑肃。
冉盈回头见是他,连忙向他行了个礼。
郑肃笑吟吟地问:“郎公子昨晚可睡得好?”
冉盈摸摸头:“喝了酒,自然睡得比较沉,似乎一夜无梦。”
“那就好。”郑肃笑着说,“我与郎公子一见如故,可惜此次匆忙,实在是没来得及好好招待公子。如今我居于洛阳,如果他日公子来到洛阳,一定要让郑肃尽一尽地主之谊。”
冉盈连忙说:“郑郎客气了。是我给诸位添了麻烦。还没有来得及感谢诸位昨晚的救命之恩。他日若有缘在长安相见,再续今日之谊。”
“一定。”郑肃微笑着。
冉盈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仿佛觉得是子卿立在晨风中,芝兰玉树,如松如竹。陡然间,方才还因为很快就能见到宇泰而欢跃不已的心填满了惆怅。
很快,船靠了岸。冉盈辞别了众人,便下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