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身边围了这么些小姐妹，灵璧的恍惚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儿罢了。
外头进来的之中，除了春燕，她们六个全都到齐了，齐刷刷地坐了一溜，倒是家生的里头，只来了郁金法夏五六个小姑娘，只要么摊着发呆，要么面前的索性还是阖着的，显然都没把心思放在功课上，似乎只想在这待着。
灵璧略一思量，就有点儿明白过来了，看来家生的到底是家生的，根底扎实。
想明白这点，不免陡然生出两分紧迫来，只林妈妈同菘蓝就在隔壁次间里住着呢，都不敢声张，这叫习惯了大声朗读的灵璧很有些不适应。
不过习惯这回事儿，也就这么一回事儿，习惯了就好了。
灵璧打小对字的记忆力就非常好，不能说是过目不忘，但只要过目了，通常情况下就很难忘记了，不过因为有过教导太湖同桑础认字写字的经历，所以她很知道有些人纵然聪明，却不一定就擅长认字。
就譬如太湖，灵璧一度被她折腾的不轻。
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这说的就是她。
往往当时两只眼睛是盯牢在本上的，可别说灵璧不知道，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脑袋里究竟在干些甚的，就是进不去心里，当时确实是会读会写了，可转头就能忘记的一干二净。
倒不是说她忘性更比记性大，虽说她的忘性确实也不小，可总了归齐，还是她从头到尾就没认认真真地去认识这个字儿，脑子里连个囫囵的印象都没留下来。
桑础要稍微好一点，对于字形的认知倒是有个囫囵的印象，就是粗糙的不要不要的。
就像《三字经》，之前他就已经能背下一多半来了，上头的字儿他也都能认得，不管是顺着来还是倒着来，都极少出错。
可一旦打散了来，那好了，小家伙就要懵了，然后就瞎蒙了，说到底还是没能理解字音同字形的结构。
当然，这也不是他们自己能够控制的。
想到二人当初蔫了吧唧的小模样，灵璧嘴角的那泓小梨涡方才浅下去，就恢复了平静。
甩了甩头，灵璧深吸了一口气，集中注意力落在了面前的课本上。
青萍繁英几个现在也是这样的情况，所以灵璧决定直接上手使出压箱底的秘技来，手把手的教她们一笔一划地顺着字儿的轮廓描摹，同它们打招呼。
不是不易哉留下印象么，那咱们就多接触嘛，一回生两回熟，两回还熟不了，那就五回、十回，反正说甚的也要把认生这个坏毛病给连根拔了……
其实这会儿想来，甚的秘技，实则也是一等一的笨办法，但是笨有笨着呀，之前的经验告诉灵璧，看听尝闻摸，对于在视觉捕捉上不灵敏的人来说，换一条路子走，尝试触觉，确实是能够加强他们对于字形的认知，帮助他们进行记忆的。
这会儿照搬过来，照样适用，只是好像见效慢了点……
也就灵璧觉着慢罢了，竟然真就这么陆续记起来了，青萍繁英几个都要哭了好吗，长松了一口气。
虽说心里难免惴惴，实在是吓怕了，就担心这会儿是记住了，可明儿一早起来又给忘了怎么办？
但这并不能抹杀灵璧的功劳，不住声地朝她道谢，同时又打心里觉得愧疚。
“都是我不好，耽误你温，温习功课了……”秫香红着脸，低着头喃喃地同灵璧赔不是。
别人被灵璧教着描上三遍五遍的就记住了，她有的描了十遍都没记住，手指局促不安地抠着桌面。
灵璧拉了她的手，手指甲都快抠秃了：“没有的事儿，教学相长，我帮你巩固，你也在帮我温习呀！”
教学相长？秫香不是很懂，但她知道灵璧没有恼她，这就足够了，“嗯！”重重点头，想说甚的，只说不出来。
只她没懂，坐在她后头的郁金却听懂了。
她已经从春燕还有地锦那听说过灵璧认字的事儿了，起初也没当一事儿，她认识的小姐妹里头，认字的多了。
不过认字儿罢了，一个十个的这就不说了，可认识一千个是认字儿，认识一百个也是认字儿，只是多寡而已。
可灵璧既然会用“教学相长”，依她来看，说不得就不仅仅是认字了，许是念过的都不少的。
就像双花同灵璧她们介绍的那样，她祖母是府里太夫人跟前的管事妈妈，所以很知道太夫人打从做姑娘起就喜欢那种漂亮的、聪慧的、利落的、气派的……反正就像珠玉一样，由里往外透着润泽的小姑娘。
虽说也没说非得要念识字，可但凡能在太夫人跟前当差的姐姐，哪一个没在背地里下过苦工。
或是练字、或是读、或是双陆、或是骨牌、或是烹饪、或是裁剪……都在想尽办法雕琢自己，甚至于她还听说有位姐姐写的话本子可以直接用来排小戏……
所以她从六岁读完《语》也不敢懈怠，如今已经把《三百千千》都念完了，临进府前又紧赶慢赶把《幼学琼林》记了几篇在心上……就是不知道灵璧又念过甚的？
不知不觉，外头“咚！咚！”、“咚！咚！”的敲响了二更梆子，竟然这样晚了，大伙儿俱都有些傻眼，而这会儿正房里除了郁金同法夏，就只剩下她们六人了。
青萍繁英心里头还是不安顿，可时辰已经不早了，赶紧收拾收拾，结伴去小厨房烧水洗漱，又各自回屋歇下。
一进门就听到双花的呼噜声，四人俱都轻手轻脚的，只郁金蹲下来放脸盆脚盆的辰光一不小心磕了一下，发出一声响，就把双花吵醒了。
眼睛还没睁开，就骂道：“吵甚的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郁金赶忙小小声地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唬的双花一骨碌爬起来：“郁金妹妹，我不知道是你……”
一嗓子又把春燕吵醒了，这下好了，这两人睡了一觉，这会儿倒新鲜了，双花拉着郁金有说不完的话儿，春燕也叽叽咕咕的说你说她，灵璧挨在中间，差不多三更天才睡着。
却是不到五更又起了，昨儿夜里头没能顾得上，趁着去小厨房烧水的工夫，借了灶火的亮光，赶紧先把课本从头到尾翻一遍。
就觉着，这府里的太夫人，也是位全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