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
一个两袖清风的穷鬼。
一盘莫名其妙的棋局。
沈清风没有想到,信王一上来,便采取了极为激进的下法,在左上角的星位上,以一个“金井栏”的定式开局,就像是强行拖着沈清风一般,从棋局的第五手开始,双方进入了缠斗。
面对信王猛烈的攻势,沈清风每一步都下得极为谨慎,摆出了且战且退的姿态,在以让出一部分空为代价的前提下,维持着自己黑棋的存活,试图摆脱缠斗的局势。
沈清风心中不禁联想道,信王这下法,简直就像是决心宗的武功一般,一上来就要跟敌人搏命似的。
双方乱战至第四十七手,在沈清风的步步为营下,黑棋终于是通过再三的退让,结束了左上角的战局。尽管黑棋在战局中亏了六目半,但是沈清风也得以抢得先机,以一步左下角星位的“大飞”,先一步抢占棋盘上的空地。
对面毕竟是皇子,自己犯不着在一局棋里和人家争得你死我活的,你抢你的空,我占我的地,最后大家互相比目数,分胜负,皆大欢喜。这是沈清风心中的想法。
然而,事情往往并不如人们希望的那样发展。
一直专心对弈,闭口不言的信王突然开口说道:“沈公子,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沈清风正低头盯着棋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被信王这么一问,很自然地答道:“回殿下,好得差不多了。”
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沈清风猛地抬头,见信王正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他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但在沈清风看来,简直就像是弯刀一般。
“一路上,真是辛苦沈公子了。”信王的语气平静得就像是在唠家常一般,但传到沈清风的耳中,就如同惊雷一般。
就在之前司徒明空出现,拦住他们去路的时候,沈清风便隐约在心中猜测,这一路上要取自己性命的,会不会就是这位盛名在外的信王殿下。不过就算已有所怀疑,信王这直截了当,毫无顾忌的话语,还是让沈清风大吃了一惊。
什么意思?这么毫不遮掩,是准备在这里就把我灭口了?这可是京城附近,这信王未免胆子也太大了吧。我该怎么回答?要跑吗,还是装作听不懂继续下棋?
万千的思绪从沈清风的脑中杂乱地闪过,沈清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信王殿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邯郸城和白河村的刺杀,都是我安排的。”信王竟直接承认了。
沈清风听得奇怪,白河村何时曾有过刺杀了,但一念及白河村众人的安危,沈清风脸色一沉,一脸严肃地质问道:“你把白河村的村民们怎么样了?”似乎下一秒,沈清风就要掀翻棋盘,和信王拼命了。
但信王并不以为意,指了指棋盘,对沈清风说道:“别担心,很遗憾,杀手在村口就被诸葛慢慢还有他两个仆从给解决了。诶,沈公子,该你了。”
“殿下这般直接,是准备在这里取我性命了?”沈清风看了一眼站在四五步之外的司徒明空,“那你未免让你的护卫站得太远了,四五步的距离,我的剑,想必应该比他的步子更快。”说着,把手搭在了腰间的剑上。
一旁的司徒明空立马注意到了沈清风的动作,手也已摆在了背后的剑鞘上,随时准备拔剑。
面对沈清风的威胁,信王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又点了点棋盘,重复道:“沈公子,该你下了。”
沈清风无心对弈,草草下了一步。
“臭棋。”信王眉头微皱,见沈清风似乎心思没有放在棋局上,摇了摇头,说道:“沈公子,别紧张,你误会了,我特地出城几十里地,跑来这里见你,是希望和你交个朋友。”
“殿下交朋友的方式,还真是奇特。”
“你看过那封信吗?”
沈清风知道信王说的是当初卫老头儿怀里揣着的那封信,但并没有回答。
见沈清风默不作声,信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其实看没看过也无所谓,我与桐山的陆家主素来交好,信上只是些寒暄的话语罢了。只是没想到,传信人路上遭遇了埋伏,信落到了一个山贼的手里。虽说信上的内容无关紧要,但是我嫌麻烦,不想节外生枝,就索性让陆家主把那伙山贼全灭了,也算是替天行道,做了件善事了。”
信王那无所谓的语气,听得沈清风一下子心头火起,只是因为一封无关紧要的信,因为一个“嫌麻烦”的理由,一伙儿山贼,卫老头儿都因此丧命。甚至,虽然信王没有明说,但他心里明白,自己在信王眼中,无疑也是那需要剪掉的节外枝。
不过信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沈清风情绪上的变化,接着说道:“天下人皆知,我信王刘子升最爱结交江湖豪杰。沈公子,虽说之前我确实想杀你,但如今我也确实想和你交个朋友,为了表明我的诚意,你欠孟尝山庄的五万两银子,我可以帮你一笔勾销,我还能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如何?”
说实话,开出这样的条件,沈清风若说一点都不心动,那一定是骗人的。
每一个因为囊中羞涩只好饿着肚子露宿郊外的夜晚,每一次被陈吟追着讨债但自己身无分只好耍无赖的尴尬场面,都在此刻跃入了沈清风的脑海中。
其实,沈清风并不喜欢被除了另外三鬼以外的人,称呼为“穷鬼”。每次被这么称呼,他的内心都不好受,即便这么称呼的人并没有恶意,只是因为“穷鬼”的名号实在太响,已和他分不开了。这件事,他一直都没说过,连另外三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