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目光收回来,慢慢回忆道:“信伥,以蛊慢慢入念境,牵制于无形,若无人驱使,便一直不会发作,可一旦被唤醒,便是万劫不复……”她直直盯着晏悉阶唯一一只眼睛,“而且,信伥隐藏极深,连你也分辨不出。”
晏悉阶默默点了个头。
“你怀疑宿袂藏在问雷谷,唤醒了阿樘?”
“信伥极难练成,或许他试了很多人,只有阿樘成了,也可能还有别人,只是我目前没发现而已……”他沉沉叹了口气,“其实我更担心的是,如果连伺境师的亲随都成了信伥,那别的门派呢?会不会还暗藏着很多危险?”
阿廿没说话。
她的指尖还按在那张纸上,竟按出一点冰凉的水印。
她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夜悬阳恢复如常,问雷谷的麻烦也解决了,似乎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可晏悉阶这一句话,就把她拉回了现实的泥淖。
非但没轻松,反而更麻烦了……
晏悉阶:“抱歉,才缓过一口气,又给你添堵了。”
阿廿回过神,稍微坐直一点,“无妨,你只要说,现在该怎么做?”
“说实话,我不知道,”晏悉阶直截了当,“阿樘我自会想办法处理,可眼下我根本不知道四境中还有多少人已经被操控,不知从何下手。”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他看着阿廿,目光更锐利了些,说话却慢了下来,“有,除掉信伥的源头。”
阿廿看他的样子,心也莫名跟着提起来了,“源头是谁?”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晏悉阶却没有直接回答,“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休……”
她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动了动嘴型,晏悉阶就点头了。
阿廿狠狠的闭了下眼睛。与休明有关,那就很难与夜悬阳无关了。看来晏悉阶说有事找她,就是要说这个。
晏悉阶的声音依旧温和,似乎想抚平她的情绪,“你还记得吴掌门说过的话吗?”
阿廿显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还压在纸上的手慢慢攥紧,“记得,他说,只要夜悬阳手里没有人命,休明就不会被彻底唤醒……”
“看来你也一直在想这句话。”
“嗯。”
晏悉阶隔着药布捏了捏眉心,“这一两年发生了太多事,可是无论发生什么,最后总是莫名其妙跟夜悬阳扯上关系。有一些许是真的有仇有怨,但还有一些人,好像是在故意激怒夜悬阳……我想,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了他们。”
“就为了逼他出手杀人,以此唤醒休明?”
晏悉阶默默点了个头。
阿廿手里的纸已经攥碎了。难怪他遇到那么多危险还能活下来,原来不是他命够硬,而是对手并不想要他的命,只是想一次一次的把他逼上绝路,逼他自己冲开那道枷锁,逼他杀人害命……
阿廿的语气有些无力,“是不是只要他活着,就逃不掉这样的事了?”
晏悉阶点头,“尤其他如今吸收了伺境石的灵力,冲破银链或许会比从前容易……其实在我看来,你比他更危险。”
“嗯,我知道,软肋嘛……”她苦笑。看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最后发现最离谱的居然是自己。”
“鹿姑娘,或许你们可以考虑幽避世外,只要没人找得到你们,就不会有危险了。”
阿廿怔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她低头看看手里的止戈,又抬头看看晏悉阶,笑了,却没说话。
晏悉阶明白她的意思:止戈选了她,不可能是要她幽避世外的。
即便他们躲起来了,休明还在。如今休明埋下了信伥这个祸根,夜悬阳在时,他们在对付夜悬阳,倘若夜悬阳消失了,那这些信伥下一个要祸害谁,可就说不准了……
鹿阿廿已经恢复平静,慢慢起身,“看来,我该去找夜悬阳好好聊聊了。”
晏悉阶自然不会拦着,“嗯,不过眼下你行事一定要万分小心,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我明白,多谢悉阶兄。”
她告辞出去,关上晏悉阶的房门。
四周静谧,她抬头看看问雷谷的夜,长长呼了口气。
他们确实该好好聊聊了,关于休明,关于这或许要终身纠缠的纷乱,避而不谈也不是长久之计。再这样耗下去,她那把止戈剑都快折腾成干戈剑了……
谷口外,召月麒麟头顶的月牙在夜色里散着银白的光。
张涯还在忙活,尊使大人百无聊赖,索性靠在麒麟身上。麒麟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被炖了。
一只地精顺着麒麟的腿窜上来,正跳到发光的月牙上。悬阳转过头去,从地精耳朵里取了张小字条。
字条由下而上展开,只看到落款处两字,他拿着字条的手就在银光里狠狠的抖了一下。
他最怕传来消息的那个人,终于还是传信了。
钟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