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一场暴雨如约而至,倾盆大雨夹着雷鸣伴着闪电随意肆虐着大地。弟弟在轰隆隆的雷鸣中惊醒,趁着还有电,少年一边安慰弟弟,一边找了根蜡烛点起来,按照以往经验,马上就会停电了。
隔壁父亲已经起来了,这么大的雨,用不着一个小时,后山一大片水田就会溢水,房侧和屋后的排水沟排水不及时就会漫到厨房去。必须把院前一块水田出水口扩大,把水给提前放掉。
父亲刚拿出手电筒,突然间就停电了,拿根蜡烛给厨房点上,少年和父亲戴上斗笠穿好蓑衣,提着手电筒便去了前院。此时水沟里的水流已经肉眼能见的慢慢上涨,少年拿着手电筒站在水沟盖板上,父亲扛着锄头光着脚趟过水田,站田埂出水口那开始把出水口加大加深。
二伯院子也亮起了手电筒,父亲喊着二哥,雨太大别出来了,这边马上就好。二伯探头看了看,回应道:“你们注意些。”便回去了。少年家与二伯家共用了一条排水渠,水渠涨水的话厨房也会淹了。二伯家厨房门槛提得比较高,去年发大水,一夜醒来鞋子全部从门槛下面的洞口冲走了……
挖好自家这边的排水口,父亲又往大伯那边去,因为大伯那边水渠比较深,有一部分水会从屋后的水沟往大伯这边流,所以大伯这边的田埂也需要深挖扩大。
就算是披着蓑衣,挖好排水口到屋里,父亲也已经湿透了。父子俩擦了头发,胡乱的擦好身子,父亲拿着手电筒查看屋顶有没有漏水的地方。让少年回屋睡觉,现在该做的都做了,就看这场雨下多久。少年回屋睡不着,躺床上和眨巴眼睛的弟弟一起看窗外的闪电,刺眼亮光照亮雨幕与屋檐水帘洞一样的雨水。轰隆隆的雷声,淅沥沥的雨打青瓦声,噼里啪啦的屋檐流水声,嘲笑着这一个贫苦人家。
父亲四兄弟他排行老三,与大伯是一座房子,二伯与叔叔一座房子。因为父亲是过继给舅舅的,爷爷奶奶也不好太帮衬,所以父亲建的房子是最简陋的。
这个小村子都是从原先祖厝搬过来的,在祖厝分了家后,大家一同搬迁过来。那时候大家都穷,也没有什么财产可分,父亲只分到了一担番薯丝和一筐稻谷。
建房子的时候,父亲只有一两百块钱,只能到继父那边砍些大树回来。因为继父已经去世好多年没有收骨入葬,还被村老奚落过。
两兄弟发着呆看着窗外,脑袋里的大叔想着有的没的,不一会儿弟弟便又睡着了。少年关好木窗,这样也减少一些噪音,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吹灭蜡烛睡下,祈求这场雨很快就过去。
少年再次醒来已经天亮,母亲在和伯母聊天摘菜。夜里的暴雨应该下得不长时间,厨房是干的。暴雨停了,但小雨却一直下,妇女们上不了山也采不了茶叶,做好早餐到菜园摘了菜,三三两两聚一起家长里短的聊。小孩子们无所事事便拿个小板凳坐旁边听八卦,农村八零后孩子长大喜欢八卦可能都是从小培养的。
二伯母约母亲下午如果雨停了就去掰野笋,夜里打雷,白天雷笋就疯长。大自然就是这么奇特,山上各种笋都有季节性,就雷笋,春雷开始到秋收,一打雷便有。妇女们便也珍惜大自然馈赠,一有空便上山掰笋,有的比较厉害,半天一天就能收获很多。扛回家剥壳取段,新鲜的野笋只需要白水煮熟蘸酱油吃就可以了,鲜鲜甜甜的。有的喜欢新鲜的炒酸菜,放点盐和味精一点点酱油炒一下好下饭。多余的笋吃不完就焯水压干晾几天装香菇塑料袋里边,可以放两年都不坏,要吃的时候用水泡一下炒肉,味道一绝。这也是到城里走亲戚必备物品,不值多少钱,但礼轻意重。
脑瓜里的灵魂不知道想到什么,连着少年都流口水了。暗骂一声贱坯,看看雨又小了些,等下就会停歇了,狠狠擦掉口水去叫弟弟一起钓青蛙去。真受不了脑瓜里叨叨叨叨叨……
斗笠尿素编织袋,给老弟穿上雨衣,提着两根竹竿就跑出村口了。也不顾母亲的责备,喊着:等卖力青蛙买肉炒竹笋吃。等回家被母亲叨叨总比现在被脑袋里叨叨好,比大叔记忆里“月光宝盒”的唐僧还可怕。
雨后的田里各种呱呱乱叫,一晚上没进食的青蛙只要有东西在动就会蹦起来一口咬下去。少年也不敢太过分,一块田钓三五只马上换下一块田。这两年复合肥杀伤力变大了,施肥之后有些青蛙幼崽都扛不住会死掉,更别说那些蝌蚪了,所以这些小家伙明显变少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少年想回家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二十斤的收获了。可能是对宰青蛙有些阴影,所以不敢多钓,不然兄弟俩可不想现在就回家。
拿着钓线折几折,把编织袋绑在一根粗竹竿上,兄弟俩踩着湿漉漉的田埂抬着青蛙晃晃悠悠回家了。
到家免不了被母亲奚落,主要是很多父母都不希望自己孩子做杀生的事情,不过贫困的生活让父母妥协了,孩子愿意做就去做,只能尽量看着他们少做一点。
让弟弟洗漱好换了衣裤,自己擦擦身子,等下吃完饭还要处理一堆。
少年暗暗发誓再也不钓了,因为宰杀小动物真的会对心灵造成不小的冲击。忍着反胃与心悸,在村口一个河沟处理完青蛙拿回家洗洗,沥得差不多了照样拿着秤先称一下,免得等下被老板坑太多。
下午小雨雨完全停下来,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少年背着编织袋往村部去。穿着人字拖叭叭叭的,砂石公路雨后沙子被雨水冲得稀碎碎的这里一坨那里一坨,路面没有积水但小石子冒出来比较多,还是一如既往的硌脚。
今天老板比较好说话,挑了十来只瘦小的出来,其它的都收了,足足十五六斤。少年按照脑袋里教的,什么下雨天不容易啊,现在量少了不好抓啊说一堆,要求涨价,与老板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给了三十块钱。
少年喜冲冲的拿着钱去了二伯母弟弟肉摊买了两斤肉,给弟弟买了两支自动铅笔,开开心心回家去。
弟弟拿到铅笔很开心,收下哥哥给的两块钱更开心了,一套马屁拍过来,少年差点没接住。把钱往箱子里锁好,少年多了几分期待。如果每天都能赚二三十块就好了,少年如此想着。
“瞧你那出息!”少年再次被另一个灵魂鄙视了。
“对对对,某人五六年后刚打工一天也就十八块!奋斗三四年才涨工资到三十!”
“某人”又被怼得哑口无言,这几年大伯二伯家的堂哥们都出去打工了,因为是有点技术的体力活,一年辛苦些也有两万左右的工钱,节约节约,一年省个一万五拿回家也不是难事。所以农村成年孩子多,能打工帮父母的家庭都好过起来。
到了傍晚太阳出来了,父亲和几个叔伯换上旧衣服上山接程,山上路滑,几个妇女掰很多笋肯定扛不回来。
野笋这东西吃是好吃,剥壳是真废手指头,剥完两个编织袋的竹笋,少年手指头都麻了。不过吃着五花肉炒竹笋,少年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吃完饭少年洗了澡换上衣服跟父亲走几公里去一个亲戚家投“会”。农村需要办事的人多,到处借钱也比较难,所以固定多人集资投个“会”。每个月集资多少钱聚在一起,谁需要用钱就投标,价高者得,投标的数额就算是利息,每个月都出,一个月标一次。当然,农村的投标都比较低,所以利息也比较低。不过如果能守住这“会”不标,最后三四家就会赚钱。父母已经做了两三年的“会”,在少年脑子里大叔的记忆中,建房后父母又做了两三年,把兄弟俩的学费都赚够了。
后来人心浮动风气突变,很多人乱花钱,标了“会”后还不上的也有,有些地方的“会”都变成不良资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