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修道者相比，当归身为弟子，对吴有虚的了解要多得多。日常接触中，他早看出师父的身份绝不简单，隐瞒着很多事。
不过，听到吴有虚和巫斩旗谈及千年前的旧事，当归仍不免惊讶。其中更让他在意的是，自己究竟来自何方，亲身父母为谁。
“阮……吴有虚，你变成这副样子，叫在下始料未及，”巫斩旗摇头叹息，“其他人在哪，只有你留下来了？我以为当年你们取胜后即离开中州，孰料竟一直守候着等待第二次轮回。值得吗？你们掌握有超级力量，却为蝼蚁般的低等生物做自我牺牲，着实荒唐可笑。”
吴有虚哂笑：“一千多年过去，你没半分长进。葛抱朴把你关在镜像空间中，是希望你好好反思，终有一天能领悟道理。可你还是如过去一般的妄自尊大，坐井观天。”
“妄自尊大？中州土著难道不是低等生物？要不是我的祖先传授明，只怕他们现在还住在山洞里，茹毛饮血。你我源出于同族，为什么亲疏不分，混淆贵贱？任何生命都要伸张它的自我意志，这就是天道！”
吴有虚的脸上浮起奇异神色，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
“在来中州星之前，我航行过数百万光年，踏上过上千星球，见识过的生命不计其数。那些与人类相当的智慧种族就不必提了，更有一些神奇的生命远超乎想象，不得不赞叹造物之伟大。在猎户座马头星云中，四十七颗中子星和弥漫于真空中的原子尘埃、电离气体云通过强磁场耦合在一起，组成一个横跨三百光年的逻辑自洽阵列，这是宇宙中已知的最大生命体。巫大叔，你想必明了三百光年是什么概念。”
巫斩旗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吴有虚接着道：“银河系第三悬臂上的‘碧蓝宝石’行星，整个表面被甲烷海洋覆盖，其中只生活着单一生命，一种氮基细菌。数以亿兆计的单细胞生物连接成集体意识，运算速度比人类最先进的计算机‘量子Ω’快十亿倍。在‘星际联盟’和‘真理运算者’的第二次战争中，全靠它们破解了‘机器虫群’的通讯密码，星河的众多智慧种族才得以苟延残喘。这微小到肉眼看不见的细菌算低等生物吗？听你刚才的口气，好像很瞧不起魔偶机器人，可是在真理运算者的眼里，你我这样的有机生命体才是低等爬虫，必须加以‘转化’。”
巫斩旗无话可说。
“且将生命抛在一边，你对宇宙的认识又有多少，竟敢大言不惭谈论天道。你可曾见过银河中心的致密黑洞，无以伦比的能量场吸引一切吞噬一切？你可曾抵达时空的边缘，那里无形的宇宙膜分隔着已知和未知的渊薮？你可曾造访那些古老的明废墟，早在宇宙诞生的第一个十亿年之内就有智慧生命出现，一百四十亿年来，一个个明兴起又衰亡。”
吴有虚的侃侃而谈，一旁的修道者听来如同天，不知所云。只有两个人明白吴有虚在讲什么，巫斩旗和苏离。当归仅懂少许，那就是在永恒绝壁之外，有着无穷广阔的空间；除了神族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类似的智慧种族。
果然世界很大啊，一定要去看一看。当归心情激动，遐想联翩。他的思维方式真有些别具一格，当此紧迫境遇，居然有闲心做起冒险梦。
“巫斩旗，你仗着盖亚传授的一点微薄知识，在中州的弹丸之地称王称霸，可笑复可怜。”
吴有虚毫不客气地大肆嘲讽，并非逞口舌之利，意在扰乱巫斩旗的心神，打击其信心。对方实属劲敌，且持有盖伊之残存意识，极其危险。
巫斩旗个性极强，说好听点儿叫意志坚定，说不好听叫偏执。他明知吴有虚来自外面的世界，拥有不少超出中州人认知的厉害花样，却也凛然不惧。
“当初我确实输给了葛抱朴，可咱俩尚未面对面交过手，你先别吹大话，赢了老子再说。”
巫斩旗大喝一声，抬手力劈吴有虚，劲气爆射。与此同时，残余的魔偶一齐开火，目标却非吴有虚，而是朝周围的一众修道者扫射。因为巫斩旗心中有数，魔偶的伎俩奈何不着吴有虚，不如偷袭修道者为上策。他对中州人怀有变态的仇恨，抓住一切机会打击。
攻击突如其来，众修道者料不到巫斩旗舍近前的敌人不顾而冲围观的人群下手，毫无防备，眼见将死伤惨重。
吴有虚出招，一个力场自虚空中滋生，笼罩住地面的魔偶方阵。人形魔偶射出的电磁弹、等离子火球、低温枪等，纷纷消散于半路。唯空中的鸺鹠没在施法范围内，弹火继续前进，打中少数修道者。
各派修道者立刻四散，远远地躲开并全力防御，巫斩旗的突袭宣告失败。
“当归、苏离，你们全力干掉鸺鹠，不用管地上的魔偶。”吴有虚下令。
当归和苏离应声而起，施展巨蛇座道术和天女织梭剑法，攻向鸺鹠。在前次修道者联合围攻下，鸺鹠损伤过半，仅剩一百只出头，不足为患。且少了人形魔偶的牵制，杀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巫斩旗见势不妙，忙操纵人形魔偶朝空中的两名少年发射火力，可出乎意料，虚无缥缈的古怪力场笼罩在上空，所有攻击再一次在半路上消失。
吴有虚凌空虚抓，一杆黄蓝红三色交织的长枪出现在手中，枪头为蛇形，尖利的信子吐出，狰狞可怖。
这是桑素纹的拿手绝技“命运之噬”，如果她看见吴有虚轻轻松松凝聚起超卓的能量，不知会作何感想。
吴有虚像投掷标枪一样，甩臂将光矛射向巫斩旗。巫斩旗感受到咆哮的能量脉冲，生怕抵御不住，一连召集起三块冰盾，依次挡在长枪行进的路径上。
然而，一个绝对违背常识的异象出现了。
光矛触及第一块冰盾时，冰盾迅速融化，变成水，变成气体，消逝于空间中。其速度极快，旁人只看见丝丝的白雾蒸腾，冰盾即不见，好似被高温融化。
施法者本人巫斩旗有清楚的意识，冰盾温度如常，未遭遇高温，它的消散，类似于聚集的逆向过程。也就是说，冰盾怎样聚集起来的，又怎样消散了，似乎时间倒流一般。
时间倒流！这怎么可能？
饶是巫斩旗身经百战，一身道法冠绝古今，亦无法理解这一诡谲变化。